城南驿站。
驿站的木门大敞着,门槛上横着一具尸体,是个年轻的驿卒,脸朝下趴着,后心插着一支箭,箭尾的翎毛还在微微颤动,仿佛刚刚钉进去不久。血从他身下蜿蜒而出,顺着石阶的缝隙往下爬,像一条暗红色的蛇,缓缓钻进泥土里。
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更多的人。
几个马夫仰面倒在井台边,眼睛还睁着,瞳孔里映着灰蒙蒙的天,喉咙被割开一道狰狞的口子,血已经凝固成黑紫色。
厅堂里桌案翻倒,账簿散落一地,墨汁混着血水在纸页上晕开,把“粮草调度”“驿马征用”的字迹泡得模糊不清。
柜台后,驿站的管事歪着头瘫在椅子上,半边脑袋不翼而飞,红白相间的脑浆溅在身后的货架上,顺着格栅一滴一滴往下淌。他的左手还死死攥着一封信,信纸早被血浸透,只能隐约看到一角朱红的印泥——像是某种官印。
整座驿站静得可怕,连苍蝇的嗡嗡声都显得刺耳。血腥味太重了,重到连院外老槐树上的乌鸦都不愿落下,只在空中盘旋,偶尔发出一两声沙哑的啼叫,像是某种不祥的计数。
蔡徐坤的指节捏得发白。
城南驿站——北疆与京城之间最后一道消息往来的咽喉,如今成了一座血淋淋的坟场。尸体横陈,血腥气浓得几乎凝成实质,黏在人的喉咙里,咽不下去,吐不出来。
他盯着门槛上那具年轻的尸体,箭尾的翎羽还在风里轻颤,像是某种嘲讽。北疆人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了?潜入京城,屠尽驿站,连伪装都懒得做——这是挑衅,更是宣战。

身后,沈娇猛地捂住嘴,踉跄后退一步,胃里翻江倒海。她从未见过这样惨烈的场景——血、尸体、死不瞑目的眼睛……那些苍蝇嗡嗡的振翅声像是直接钻进了她的脑子里,尖锐地切割着她的神经。
她腿一软,差点跪下去,却被一只手臂稳稳地揽住。
蔡徐坤一把将她扣进怀里,手掌覆上她的后脑,将她的脸按进自己胸膛前厚重的衣料里。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低沉而紧绷。
蔡徐坤别看了。
沈娇的指尖死死攥住他的衣襟,指节泛青。她的呼吸急促,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,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里压抑的怒意。
蔡徐坤北疆人已经进城了。
蔡徐坤他们敢屠驿站,就说明京城里早有接应——
沈娇在他怀里发抖,声音闷在衣料里,带着颤。
沈娇是我父亲吗…
蔡徐坤没回答,但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一分。
远处,官道尽头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江秋按着刀柄快步进来,脸色凝重。
江秋殿下,太子殿下带着巡防营往这边来了。
蔡徐坤眼神一厉。
太巧了。驿站被屠,太子刚从宫内出来,便带着巡防营的人来此处。
简单想来便能猜到范珩进宫面圣,定是沈正华告知他驿站被屠这件事,方才请命来毁尸灭迹。
他冷笑一声,忽然抬手扯下自己的外袍,将沈娇严严实实裹住。
蔡徐坤走。
夜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,沈娇被裹在蔡徐坤的外袍里,只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。她死死攥着他的衣襟,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。
马车行路不便,蔡徐坤便揽着沈娇在怀里骑上了马。
沈娇去哪?
蔡徐坤送你,回家。
沈娇为何?!
沈娇惊呼,蔡徐坤不是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,现在把她送回家不就等同于送死。
尽管一路上她在马背上闹,蔡徐坤也没同意不送她回家。
沈府侧门。
蔡徐坤翻身下马,将沈娇从马背上抱下来。她双脚刚落地,腿还有些发软,险些没站稳,被他一把扶住。
蔡徐坤你父亲再狠,也不会在府里对你下手。
蔡徐坤把你放在我府里难免会有一天被范珩发现。
沈娇攥紧他的衣袖不肯放。
沈娇那…你呢?
蔡徐坤查案。
蔡徐坤我会留江秋在你府外盯着,若有事你知会一声便可。
沈娇还想说什么,却被他打断。
他忽然捏住她的下巴,迫使她抬头直视自己,黑眸如渊。
蔡徐坤沈娇,我相信你,不要让我失望。
她心头一颤,尚未反应过来,他已松开手,翻身上马。
马蹄声远去,沈娇站在冷风中,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,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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