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找时光机

#雨后的空气里浮着栀子花的甜香，混着湿润的泥土味，吹得我脊背的锈斑微微发颤。前爪的伤口在逃出来时被铁笼的铁丝划破，此刻结了层硬痂，踩在别墅区光滑的石板路上还有点发木。我是李念，现在是一只锈斑豹猫，满脑子都是那台有自主意识的时光机——它准是又在闹脾气，仗着能自己藏起来，故意跟我断了联系，等着看我着急。

逃出来的第十二天，我蹲在雕花铁门旁的灌木丛里，看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。车门打开，穿米白色香云纱旗袍的女人走了下来，裙摆上绣着暗纹的兰草，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。是元妻，我的妈妈。

我见过她，在属于我的时空里，她会笑着喊我的名字，会把剥好的荔枝放进我手里。但此刻的她还不认识我，这个变成猫的、来自未来的女儿。她只是淡淡瞥了眼灌木丛，眼神平静无波，像看一只寻常的流浪猫，然后由管家接过手袋，走进了那扇雕花大门，门在她身后无声合上，挡住了庭院里大片的郁金香。

第二天下午，我在花园的栅栏外徘徊，看见她坐在露台的白色藤椅上，面前的水晶茶几上摆着骨瓷茶具，阳光透过遮阳伞的缝隙落在她手腕的翡翠手镯上，泛着温润的光。她拿起一块马卡龙，没吃，又放了回去，目光落在远处的喷泉上。过了会儿，她起身走进屋里，佣人很快出来收拾茶具，顺手把那块马卡龙放在了露台边缘的石阶上。

我等佣人走远，才从栅栏缝隙钻进去。马卡龙的甜香混着杏仁味，比铁笼里那些馊掉的食物好太多。叼起糕点时，我抬头望了眼别墅二楼的窗户，窗帘拉着，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里面看书。

之后的日子，我总在别墅周围打转。她每天会在露台待上两小时，有时看财经杂志，有时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，偶尔会让佣人把没动过的点心放在石阶上，从不多说一句话，也从不过来靠近。我渐渐敢在她待在露台时，趴在不远处的郁金香丛里，看她抬手拢头发时，珍珠耳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，看她对着手机轻声说话，语气里带着属于她的从容。

第二十天的夜里，下起了雷阵雨。我缩在露台的立柱后发抖，她撑着伞从屋里出来，看见我时停下脚步，对身后的佣人吩咐了一句。很快，佣人拿来一个铺着羊绒垫的竹篮，放在立柱旁，又端来一小碗温羊奶。她没再看我，转身回了屋，高跟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渐渐远去。

我在那个竹篮里住了下来。白天在花园里闲逛，闻闻玫瑰，逗逗池塘里的锦鲤，用鼻子仔细分辨每一缕风——时光机那家伙肯定在附近，它有自主意识，知道我在哪，说不定正躲在哪个角落偷偷观察，就像以前每次我闯祸后，它偷偷藏起来看我怎么收拾烂摊子一样。晚上就缩在竹篮里，听着别墅里传来的钢琴声，是她在弹，调子很轻，像月光落在水面上。

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一个月。某个清晨，我趴在假山顶上晒太阳，忽然感觉到空气里有细微的震颤，不是别墅里咖啡机运作的声音，是时光机特有的、带着点金属共鸣的嗡鸣，很淡，却像根线，轻轻拽了我一下。

它终于肯出声了。

我跳下假山，朝着嗡鸣传来的方向跑。穿过玫瑰花丛，钻过栅栏缝隙，顺着别墅区外的林荫道往前窜。那嗡鸣声越来越清晰，时强时弱，像在跟我玩捉迷藏。就在拐进一条种满法国梧桐的小巷时，天边突然滚过一声炸雷，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。

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在巷口的老树上，强光炸开的瞬间，我感觉浑身像被电流裹住，意识瞬间模糊。恍惚中，那熟悉的嗡鸣变得很近，就在耳边，像时光机在低声抱怨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猛地睁开眼。

雨停了，阳光穿透云层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前爪的伤口不疼了，浑身的皮毛干爽蓬松。而就在三步之外，那台黄铜外壳的时光机正稳稳地立在那里，侧面的螺旋纹路闪着淡淡的蓝光，嗡鸣声不高不低，像是在说“终于找到你了”。

我站起身，抖了抖尾巴上的水珠。巷口的风带着雨后的清新，远远能看见别墅区的尖顶，露台上的白色藤椅空着，石阶上已经没有了点心的痕迹。

喉咙里轻轻发出一声喵呜，算是跟这段日子、跟此刻还不认识我的妈妈告了别。然后我转过身，朝着时光机走去，每一步都踏在那逐渐清晰的嗡鸣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