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婴是在又一轮突如其来的反胃中察觉到不对劲的。
那天薛洋刚端来一碗莲子羹,清甜的香气刚飘进鼻间,他就猛地捂住嘴,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涌上来。薛洋吓了一跳,忙把碗搁在桌上,拍着他的背顺气,指尖触到他后颈时,却发现那里的温度比往常要高些。
“怎么了?是不是药苦着了?”薛洋皱着眉,眼底满是焦灼。这些日子魏婴乖顺得很,他几乎忘了这人也会生病。
魏婴摇摇头,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脸,脸色苍白得吓人:“不知道……就是突然恶心。”
直到夜里,他蜷在薛洋怀里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平坦的小腹,忽然想起以前听温宁说过的话——Omega怀孕初期,总会犯恶心,对Alpha的信息素也会变得格外敏感。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魏婴的呼吸都顿住了。他猛地抬头,撞进薛洋带着睡意的眼眸里,嘴唇动了动,却发不出一个字。
他有了?有了他和薛洋的孩子?
薛洋被他惊醒,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:“怎么了?做噩梦了?”
魏婴摇摇头,把脸埋进他怀里,声音闷闷的:“薛洋,我好像……有了。”
薛洋的身体瞬间僵住。
寂静在屋里蔓延,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。过了好一会儿,薛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哑得厉害:“你说……什么?”
“我说我可能怀孕了。”魏婴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就是……我们的孩子。”
薛洋猛地坐起身,掀开被子就要去点灯。火光“噼啪”一声亮起,照亮他震惊又茫然的脸。他伸手,指尖悬在魏婴小腹上方,却迟迟不敢落下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珍宝。
“真的?”他问,眼神亮得惊人,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惶恐。
魏婴被他这副样子逗得想笑,心里那点不安却也淡了些。他握住薛洋的手,按在自己小腹上:“我也不确定,但……症状挺像的。”
那一夜,薛洋几乎没睡。他一会儿怕压着魏婴,一会儿又忍不住想靠近,最后干脆支着胳膊,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睡颜,眼底翻涌着魏婴看不懂的情绪——有狂喜,有珍视,还有一丝深藏的、怕护不住的惶恐。
自那以后,薛洋对魏婴更是紧张得过分。莲子羹要晾到温凉才敢递过来,夜里睡觉都不敢抱得太紧,连脚踝上的锁链都悄悄换了更柔软的皮质,生怕勒着他。
可魏婴却越来越沉默。
他常常坐在窗边,看着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光发呆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小腹。有一次薛洋进来时,正好撞见他红着眼眶,嘴里喃喃地念着:“师姐……”
薛洋的心猛地一揪。
他知道魏婴想江厌离。那个总是笑着叫他“阿婴”,会给他做莲藕排骨汤的师姐,是魏婴心底最柔软的念想。以前魏婴闹着要自由时没提过,如今安稳下来,反倒在怀孕后,越发念起亲人来。
夜里,魏婴靠在薛洋怀里,指尖划过他的手腕,忽然轻声说:“薛洋,我想师姐了。”
薛洋沉默了片刻,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:“想去看她吗?”
魏婴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一丝惊喜,随即又黯淡下去:“可是……”可是他被锁着,江厌离会认这个被薛洋囚禁的自己吗?会接受他怀了仇人的孩子吗?
“没什么可是的。”薛洋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,“你想去,我就带你去。”
他解开魏婴脚踝上的皮质锁链,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。魏婴愣住了,看着他把锁链放进抽屉,忽然觉得眼眶发烫。
“你不怕我跑了?”
薛洋低头,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吻:“你现在跑不了。”他的手轻轻覆在魏婴小腹上,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,“就算你想跑,也要问问我们的孩子答不答应。”
去莲花坞的路上,魏婴一直攥着薛洋的手,手心全是汗。快到渡口时,远远就看见岸边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,穿着素色的衣裙,温婉的眉眼间满是焦急。
“师姐!”魏婴几乎是脱口而出,眼眶瞬间红了。
江厌离也看到了他,快步迎上来,看到他时眼圈一红,伸手想碰他,又顾忌着旁边的薛洋,动作顿了顿。“阿婴……”
“师姐。”魏婴的声音带着哽咽,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,最后只化作这两个字。
金子轩站在江厌离身后,看到薛洋时眉头皱了皱,却没说什么——江厌离来之前特意叮嘱过,只要魏婴平安就好。
薛洋很识趣地退开了几步,留给他们师侄二人说话的空间。他靠在船边,看着魏婴扑进江厌离怀里,看着江厌离温柔地拍着他的背,看着魏婴把脸埋在师姐肩上,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。
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,心里有些涩,却又莫名地松了口气。
至少,魏婴笑了。
那天在莲花坞待了很久,江厌离拉着魏婴的手,问了他许多近况,眼神落在他小腹上时,了然地笑了笑,没多问,只是往他手里塞了好多亲手做的莲子糕。
“阿婴,不管怎样,你好好的就好。”江厌离摸了摸他的头发,语气温柔,“以后要是想师姐了,就让……就让薛洋带你回来。”
她看向不远处的薛洋,眼神复杂,却没有敌意。这个曾经让她忌惮的少年,此刻站在阳光下,眼神始终追随着魏婴,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珍视。
离开时,魏婴站在船头,回头望着岸边的江厌离,挥了挥手,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。
薛洋从身后轻轻搂住他,下巴抵在他发顶:“开心了?”
“嗯。”魏婴点点头,往他怀里靠了靠,“薛洋,谢谢你。”
薛洋低笑一声,吻了吻他的后颈:“谢我什么?谢我带你来看师姐,还是谢我……让你怀了我们的孩子?”
魏婴被他说得脸红,伸手推了他一下,却被搂得更紧。
船缓缓驶离莲花坞,水面荡起圈圈涟漪。魏婴靠在薛洋怀里,指尖轻轻覆在小腹上,感受着那里悄然孕育的生命,心里一片柔软。
或许这样真的很好。有薛洋在身边,有孩子,偶尔还能回莲花坞看看师姐,那些曾经的痛苦和挣扎,好像都在这温柔的日常里,渐渐淡去了。
薛洋低头,看着怀里人满足的侧脸,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。他知道,魏婴心里的那道坎,或许还没完全过去,但没关系,他有一辈子的时间,陪着他慢慢跨过去。
只要能让他这样笑着,就算是把整个莲花坞搬来,他也愿意。
自去了趟莲花坞见过师姐,魏婴心里像是落了块定心石,连带着对薛洋的依赖也深了几分。那日他靠在船头看水波荡漾,忽然转头对薛洋说:“我想出去走走。”
薛洋正替他拢着被风吹散的衣襟,闻言动作一顿,随即眼底漾开笑意:“想去哪?”
“不知道,”魏婴晃了晃脚,阳光落在他脸上,暖得让人发困,“就想看看外面的天,不是从木板缝里漏进来的那种。”
薛洋没说什么,只在第二日便收拾了行囊。他没再提锁链的事,魏婴也默契地没问,只是在薛洋牵起他手时,顺从地跟着他踏上了路。
他们去了云梦的水乡,坐在乌篷船里看两岸的白墙黛瓦。魏婴趴在船边,伸手去够水里的菱角,被薛洋一把攥住手腕:“小心些,别摔下去。”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霸道,指尖却轻轻摩挲着魏婴的手背,生怕捏疼了他。
船娘端来刚剥好的菱角,魏婴吃了两颗,忽然皱起眉,捂着嘴干呕起来。薛洋忙拍着他的背,从怀里掏出蜜饯递过去,眼神里的焦灼藏不住。船娘在一旁笑着说:“这位公子定是有喜了吧?瞧着气色,像是个安稳的。”
魏婴的脸腾地红了,薛洋却接话接得自然:“刚三个月,娇气着呢。”他说这话时,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,伸手把魏婴往怀里带了带,像是在炫耀什么宝贝。
他们又去了北方的草原,魏婴第一次见那么辽阔的天地,蓝得发脆的天,绿得晃眼的草,风里都带着自由的味道。他牵着薛洋的手在草地上跑,跑了没几步就被薛洋拉住:“慢点儿,仔细脚下。”
薛洋找牧民买了顶帐篷,夜里就躺在草地上看星星。魏婴枕在薛洋腿上,手轻轻搭在隆起的小腹上,忽然叹口气:“这里真好。”
“喜欢?”薛洋低头,替他拢了拢耳边的碎发,“喜欢我们就多待几日。”
“嗯。”魏婴应着,忽然想起什么,“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?”
薛洋的动作顿了顿,随即低笑一声:“早年混饭吃的时候,来过一次,没心思看风景,只想着怎么抢人家的马。”
魏婴抬头看他,月光落在薛洋脸上,那道疤痕似乎也柔和了些。他忽然伸手,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疤:“以后不抢了好不好?”
薛洋握住他的手,放在唇边吻了吻:“不抢了。”有你在身边,什么都不用抢了。
他们还去了江南的古镇,看小桥流水人家;去了西域的城邦,尝那些带着异域风情的瓜果;去了雪山脚下,听经幡在风里猎猎作响。
魏婴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,起初还能跟着薛洋到处逛,后来便懒了,常常走几步就累。薛洋便租了辆马车,让他躺在车里,自己赶着车慢慢走,走到有趣的地方就停下来,把魏婴抱下来看看。
在一处古镇的集市上,薛洋看到个卖木雕的小摊,上面摆着个小小的莲花摆件,雕得栩栩如生。他买下来,塞进魏婴手里:“给孩子的。”
魏婴捏着那木雕,指尖摩挲着莲花的纹路,忽然笑了:“你怎么知道是女儿?万一要是个儿子呢?”
“儿子也得喜欢莲花,”薛洋说得理直气壮,“随你。”
魏婴被他逗笑,把木雕揣进怀里,又想起什么:“等孩子生下来,我们再带他来这里好不好?让他看看这些桥,这些水。”
“好。”薛洋应着,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,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,“也带他去草原,去雪山,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。”
马车继续往前走,车轮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“轱辘轱辘”的声响。魏婴靠在薛洋肩上,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火气,听着他低声讲着前几日听来的趣闻,忽然觉得,这样的日子,好像比自由更让人安心。
他或许永远也成不了那个肆意张扬的魏无羡了,但此刻,作为薛洋身边的魏婴,作为一个即将迎来新生命的Omega,他拥有着另一种圆满。
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,像一幅流动的画。魏婴闭上眼,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。
有他,有孩子,有看不尽的风景,这样就很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