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昔和江厌离的小儿子满周岁那天,莲花坞摆了桌家宴。
江厌离一早就让人把两个小家伙的新衣裳取了来,红绸子绣着缠枝莲,领口袖口滚着金边,看着就喜庆。她抱着念昔坐在床沿,魏婴则逗着怀里的小外甥,两个大人对着孩子笑个不停。
“你看这小模样,穿上红衣裳更像个福娃娃了。”江厌离捏了捏念昔的小脸,小家伙咯咯地笑,小手抓住衣襟上的莲花穗子往嘴里塞。
魏婴笑着把穗子从她嘴里抽出来:“可别让她吃,回头该呛着了。”他拿起另一套衣裳,往小外甥身上比了比,“这一套也合身,咱们阿凌小时候穿红衣裳,也这么俊。”
江厌离想起金凌小时候的样子,眼里满是温柔:“是啊,时间过得真快,转眼凌儿都能护着念安了,这两个小的也长这么大了。”
正说着,念安和金凌从外面跑进来,额角还带着汗。念安一进门就扑到魏婴身边,看着妹妹的新衣裳眼睛发亮:“爹爹,妹妹真好看!”
金凌也凑过来看,见小表弟被江厌离抱着换衣裳,小眉头皱了皱:“娘,他揪我上次给念安的穗子。”
“他还小呢。”江厌离笑着拍了拍他的背,“当哥哥的,得让着点。”
薛洋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,手里提着个小盒子,看着屋里热闹的景象,脚步顿了顿。魏婴瞥见他,没说话,只是低头继续给小外甥系腰带。
念昔却不认生,看到薛洋就伸着小手要抱,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。薛洋的眼睛瞬间亮了,小心翼翼地走过去,在魏婴没反对的目光里,接过了女儿。
“慢点抱,她刚吃饱。”魏婴低声叮嘱了句。
“哎。”薛洋应着,动作笨拙地托着念昔的小屁股,看着女儿抓着自己的手指笑,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。
江厌离看着这一幕,悄悄碰了碰魏婴的胳膊,眼里带着笑意。魏婴的脸颊微微发烫,别过脸去,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。
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落在换好红衣裳的两个小家伙身上,落在凑在一起看孩子的少年们身上,也落在抱着女儿的薛洋和低头浅笑的魏婴身上。
莲花的清香混着饭菜的香气飘进来,温柔得像首没写完的诗。
或许日子就是这样,不必急着要个答案,不必强求立刻圆满。只要孩子们笑着,亲人在身边,那些过不去的坎,总会在这样细碎的温暖里,慢慢变得不那么重要。
薛洋低头,在念昔软乎乎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,眼角的余光瞥见魏婴泛红的耳尖,唇角忍不住扬得更高了些。
慢慢来,他想。
总有一天,他能重新牵起那双曾被他弄丢过的手。
天气转凉时,魏婴夜里总爱咳嗽。
薛洋不知从哪弄来些川贝,磨成粉装在小瓷瓶里,托念安带给魏婴。“大爹爹说,用梨蒸着吃,治咳嗽。”念安把瓷瓶递过来,仰着小脸补充,“他还说,要是爹爹不想要,就扔了,别勉强。”
魏婴捏着冰凉的瓷瓶,指尖摩挲着瓶身上粗糙的纹路,最终还是让江厌离帮忙蒸了梨。甜丝丝的暖意滑进喉咙,倒真的舒服了些。
薛洋再来时,魏婴没让他站在门外。
他坐在廊下给念昔做小鞋子,薛洋就蹲在不远处,看着念安和金凌教两个小的走路。小家伙摇摇晃晃地扑向金凌,又被念安小心翼翼地扶着,笑声像银铃似的。
“那天……”薛洋忽然开口,声音有些发紧,“念昔的虎头鞋,我做了几双,不知道合不合脚。”
魏婴低头穿针,线穿过布面,留下细密的针脚:“放着吧。”
没说要,也没说不要。
薛洋却像是得了天大的恩赐,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双小鞋子,针脚歪歪扭扭,却看得出来费了心思。他把鞋子放在魏婴脚边,像怕碰坏了似的,轻轻推了推。
夜里念昔哭闹,魏婴抱着她在屋里踱步,忽然听到窗外有动静。撩开窗帘一看,薛洋正站在海棠树下,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拨浪鼓,笨拙地摇着,想哄屋里的孩子。
月光落在他身上,把影子拉得很长,竟有几分落寞。
魏婴没出声,就那么看着他摇了半宿拨浪鼓,直到念昔睡着,才轻轻放下窗帘。
第二天薛洋再来,魏婴递给他一碗刚熬好的姜汤:“夜里露重,喝点暖暖身子。”
薛洋接过碗,手指碰到温热的瓷壁,猛地抬头看他,眼里满是不敢置信。
“别多想,”魏婴别过脸,耳根微微发红,“免得你生病,又没人给念安做糖人。”
薛洋的喉结动了动,把姜汤一饮而尽,辣意从喉咙一直烧到心口,却暖得让他眼眶发酸。
他知道,魏婴还没完全原谅他。那些伤害像刻在骨头上的疤,不会轻易消失。可至少,他不再把自己彻底推开了。
就像现在这样,能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,能偶尔说上几句话,能看着孩子们围着他笑,就已经很好了。
慢慢来,薛洋想。
他愿意等,等魏婴心里的冰彻底化开,等那声迟来的原谅,哪怕只是原谅一半,也足够他守着这份暖意,再等上许多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