运动会的广播声像只聒噪的蝉,在秋日的操场上空盘旋。温琼南盯着报名表上自己的名字,笔尖在“800米”和“跳高”旁边戳出两个小洞,林晓棠的字迹龙飞凤舞,一看就是趁她去厕所时擅自填的。
“我都说了跑不动八百米!”温琼南揉着太阳穴,上次跑操晕倒的阴影还没散。萧砚舟的意识在她心底轻嗤:【不过是四分之二里(古代长度单位),何至于此?】
“这可是为你好!”林晓棠拍着她的肩膀,许星河在旁边举着秒表傻笑:“琼南你这次肯定能进步,我给你做了训练计划,每天早上绕操场跑三圈……”
“我低血糖。”温琼南试图找借口,却被萧砚舟抢了话头——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:“也罢,便让你等见识见识行军之法。”
话一出口三人都愣住了。林晓棠挑眉:“行什么军?你以为参加长征呢?”许星河推了推眼镜:“难道你偷偷练了军训时教的跑步技巧?”
温琼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。萧砚舟的意识却很得意:【我在边关带新兵时,半个时辰能跑十里地,全靠呼吸调节之法。】
开幕式的红旗方阵刚走过主席台,800米检录处就开始喊名字。温琼南站在起跑线后,感觉双腿像灌了铅,萧砚舟却在调整她的呼吸节奏:【吸气四息,呼气六息,步幅保持三寸……】
“各就各位——”发令员举起枪。温琼南突然想起萧砚舟说过,他第一次上战场时,心跳也是这样擂鼓般响。
枪声炸响的瞬间,她被一股力量推着往前冲。不是爆发性的冲刺,而是均匀的、带着韵律的步伐,像跟着某种节拍器。萧砚舟的声音在意识里数数:【一息,二息……保持住,像牵着战马慢走。】
前两圈温琼南一直落在最后,林晓棠在看台上急得跳脚:“加油啊!摆臂!”许星河举着望远镜嘀咕:“她的步频很稳定,像设定好的程序。”
最后一百米时,萧砚舟突然提速:【变阵!左切三两步,绕开前面的障碍!】温琼南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左倾,恰好避开了突然减速的同学,在人群中挤出条通路。
冲过终点线的刹那,她腿一软差点摔倒,被前来扶她的林晓棠拽住。“第12名!”许星河举着秒表跑过来,“比上次快了15秒!进步巨大啊!”
温琼南扶着膝盖喘气,喉咙里却没有往常的灼痛感。萧砚舟的意识带着点骄傲:【军中急行军三日,靠的就是这个法子。】
林晓棠突然指着地面:“你的影子刚才好奇怪。”阳光穿过看台的缝隙照在地上,温琼南的影子在奔跑时似乎短暂扭曲过,像叠加了另一个人的轮廓,“好像……多了副铠甲?”
“光影问题吧。”许星河指着旁边的栏杆,“栏杆的影子和你的重叠了。”他递过来一瓶水,“下一项跳高准备开始了,你真的要去吗?”
跳高场地的海绵垫像块巨大的黄蛋糕。温琼南看着1米1的横杆,想起萧砚舟说过他母妃的轻功“能跃上宫墙摘玉兰”。
“别怕。”萧砚舟的意识带着笑意,【屈膝,提气,想象脚下有片云。】
轮到她试跳时,全场突然安静下来。温琼南助跑的步伐有点踉跄,萧砚舟在调整她的重心:【左足先落,右足紧随,像踩在战车上的踏脚板。】
起跳的瞬间,她感觉身体轻了半分,膝盖不由自主地抬高,恰好越过横杆。横杆纹丝不动地落在支架上,裁判举了白旗。
“过了!”林晓棠在旁边拍手,“姿势虽然怪了点,但真过了!”
体育老师摇着头记录成绩:“动作不标准,像是……踩高跷?但核心力量控制得不错。”
温琼南落地时没站稳,手在海绵垫上撑了一下,指尖触到个冰凉的东西。她偷偷摸起来一看,是块指甲盖大的金属碎片,边缘带着鳞甲纹路——正是上次在课桌下发现的玄铁鳞甲碎片,不知何时掉进了运动裤口袋。
“这是什么?”许星河凑过来看,“有点分量,像块小磁铁。”他接过碎片掂量着,“刚才你起跳时,它好像在口袋里动了一下。”
“捡的石头,想着能助跳。”温琼南随口胡诌,看着他把碎片放进运动服口袋,心里咯噔一下——萧砚舟说过这鳞甲“认主”,但愿别出什么乱子。
全部项目结束后,温琼南被校医叫到了医务室。陈医生举着注射器,针尖闪着寒光:“刚剧烈运动完,打支葡萄糖补充能量。”
“我不打针……”温琼南往后缩,看见注射器的标签上印着奇怪的纹路,像幅微型星图。
“很快的。”陈医生按住她的胳膊,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,温琼南感觉一股暖流顺着血管蔓延,带着点熟悉的杏仁味——和那盒“军粮”杏仁酥的味道很像。
医务室门外,林晓棠拽着许星河偷听。“这药闻着像我爷爷泡的药酒。”许星河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我爷爷说那是祖传的方子,能提神。”
林晓棠突然指着窗户:“你看注射器的标签!”陈医生恰好转身,标签上的星图纹路在阳光下一闪而过,他迅速用手挡住,将空针管扔进了专用垃圾桶。
颁奖仪式在主席台举行。温琼南虽然没拿到名次,但因为进步显著,被班主任拉来凑数。站在领奖台上的瞬间,颈间的晶石项链突然发烫,表面泛起只有她能看见的蓝光。
眼前的场景突然晃动起来——她看见许星河穿着玄铁铠甲,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挥剑,铠甲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光;林晓棠举着本泛黄的书,站在类似九黎祭坛的地方,嘴里念着“时空之种”;而她自己,正跪在大胤的宫殿里,手里捧着块破碎的玉佩。
“你怎么了?”旁边的同学碰了她一下。幻觉瞬间消失,主席台的广播还在念着获奖名单。
林晓棠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响了,不是铃声,而是段模糊的录音,女医青禾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:“守护好时空之种,别让它落入皇室手中……”
“什么声音?”许星河凑过去看。林晓棠慌忙按掉手机:“不知道,可能是上次下载的广播剧自动播放了。”她偷偷看了眼温琼南,“你脸色好差,是不是累着了?”
温琼南还没来得及回答,突然感觉天旋地转。陈医生注射的“葡萄糖”似乎和晶石项链起了反应,血液在皮肤下游动,像有无数细小的晶体要钻出来。
“琼南!”林晓棠眼疾手快扶住她,却看见她脖颈处的皮肤下,隐约有淡金色的纹路在闪烁,组成的图案像幅星图。
全场的目光突然聚焦过来。温琼南感觉意识在抽离,萧砚舟的声音变得遥远:【是镇定剂里的星尘粉末……他们想激活时空之种……】
混乱中,许星河突然举起手里的篮球砸过来——他本来是想扔给林晓棠,却失手朝着温琼南飞去。篮球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,突然发出“咚”的巨响,像面被敲响的战鼓,震得全场耳鸣。
更诡异的是,篮球接触到星图纹路的地方,竟浮现出玄铁的光泽,表面的纹路变成了萧砚舟战车上的龙纹。
“那是什么?”看台上有人尖叫。温琼南恍惚看见运动场上空,出现了道细小的裂缝,像块碎裂的玻璃,正慢慢扩大。她挂在脖子上的运动会参与奖牌,突然被一股力量牵引着,悠悠地飘向那道裂缝,像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。
在彻底失去意识前,温琼南听见萧砚舟的声音,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:【他们想在此时此地,打开双界通道……】
她最后的记忆,是林晓棠惊慌的脸,许星河举着那块铠甲碎片发呆的样子,以及陈医生站在人群后,镜片反射的冷光。
温琼南再次睁开眼时,医务室的吊扇正慢悠悠转着,将消毒水的味道搅得四处都是。林晓棠趴在床边打盹,发梢蹭着她的手背,许星河则蹲在墙角,正对着那块铠甲碎片发呆,手环贴在碎片上,发出轻微的嗡鸣。
“醒了?”陈医生端着水杯走进来,白大褂的袖口熨得笔挺,“低血糖加运动过量,吓着同学了。”他把水杯递过来,指尖擦过她的手腕——那里的星图纹路已经淡成浅红,像被水洇过的朱砂。
温琼南没接水杯,目光落在墙角的垃圾桶上。那支印着星图的注射器不见了,只剩几张揉皱的纱布。萧砚舟的声音在意识里发冷:【他换了普通葡萄糖的空瓶,星尘粉末的针管被拿走了。母妃说过,那是九黎祭坛的东西,能催活时空遗物。】
“我没事。”她掀开被子,林晓棠猛地抬头,眼底还有红血丝:“你脖子上刚才有花纹!跟你手工课绣的玉兰似的,闪着光!”
“光影吧。”许星河举着碎片站起来,阳光透过碎片照在墙上,投出细碎的鳞纹,“你看这石头的影子,刚才肯定是它映到你脖子上了。”他把碎片塞进温琼南手里,“挺沉的,像块小磁铁,刚才在跳高垫上捡的。”
碎片触到掌心的瞬间,温琼南指尖一麻。它在发烫,与颈间的晶石项链共振,像两只相认的蝉在振翅。萧砚舟的意识沉下去:【是母妃的玄铁鳞甲碎片,认主的。许星河碰过它,说不定……】
“陈医生,她真没事吗?”林晓棠拽着校医的袖子,“刚才她晕倒时,许星河的篮球碰到她,突然变成‘战鼓’了,咚的一声,吓死我了!”
“巧合吧。”陈医生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光遮住眼底的神色,“篮球气太足,碰到硬物容易共振。你们年轻人就是想象力丰富。”他转身收拾药箱,金属盒碰到桌面,发出“咔嗒”声——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里面滚动。
走出医务室时,操场只剩几个扫落叶的同学。风卷着枯黄的叶子掠过海绵垫,在跳高场地旋出个小漩涡。林晓棠突然指着地面:“你看那垫子上的印子!”
淡金色的纹路嵌在海绵里,像幅被踩扁的星图,与温琼南血脉里浮现的图案分毫不差。许星河蹲下去摸了摸:“是烟花烫的吧?开幕式剩下的冷光烟花,烧出来就是这颜色。”
温琼南没说话。她看见那纹路的中心,恰好是她起跳时脚尖点地的位置。萧砚舟的意识在数:【左三右四,母妃说的祭坛步数……】
“走了走了,要上晚自习了。”林晓棠拽着她往教学楼跑,许星河跟在后面,口袋里的碎片硌着腰,他时不时摸一下,像揣着块宝贝。
教室后排,许星河把碎片放在桌角,用直尺量来量去。“这纹路好规律,”他挠着头对林晓棠说,“像某种密码。你看这鳞片排列,跟我爷爷药柜里的抽屉编号似的。”
林晓棠凑过去看,突然拍了下手:“跟校医那本针灸图谱上的穴位连线很像!上次我去医务室偷看到的,他藏在《篮球战术》下面。”
“你今天跑步真怪。”林晓棠咬着笔杆转过来,“既不冲刺也不减速,跟设定好的机器人似的。许星河说你的步频标准差不到0.5秒。”
“瞎跑的。”温琼南慢慢收拾书包,萧砚舟的意识突然柔软下来:【我第一次带新兵急行军,也是这样教他们的。有人掉队哭鼻子,我就说‘稳住气,比什么都强’。】
许星河突然“啊”了一声,举着碎片站起来:“它发光了!”
夕阳透过窗户,照在碎片上,映出淡紫色的光,与温琼南颈间的项链遥相呼应。光线下,碎片的纹路里浮出细小的字,像刻在指甲盖上的蚂蚁:“九黎祭坛,双晶归位”。
“是反光!”许星河很快摆手,“玻璃反光把黑板报上的字映过来了。”他把碎片塞回口袋,脸有点红,“我爷爷说我小时候总对着石头说话,看来是遗传。”
放学铃响时,温琼南发现桌洞里多了张纸条。是萧砚舟用她的笔迹写的:“星尘粉末三日内代谢完。另:今日行军呼吸法,可练。”字迹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,像她外婆教她画的那种。
她把纸条夹进课本,抬头时看见陈医生站在走廊尽头,正对着教室的方向打电话。风卷着他的话音飘过来:“……碎片在那男生手里……激活了……可以准备下一步……”
温琼南的心猛地一缩。许星河正背着书包往外走,口袋里的碎片随着步伐轻轻撞着校服,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在回应某种召唤。
“明天见!”林晓棠挥挥手,拉着许星河往校门口跑,“快帮我看看手机,怎么总自动播放那个女医的录音?”
“可能是蓝牙没关。”许星河的声音越来越远,“我帮你重启试试……”
温琼南站在教室门口,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夕阳里。操场的方向,那道短暂裂开的时空裂缝早已不见,只剩被风吹动的国旗,在暮色里猎猎作响。
她摸了摸颈间的项链,它还在微微发烫。萧砚舟的声音很轻,像落在湖面的雪:【他们想借运动会的能量场掩盖波动……下一次,可能就在你外婆家老宅。】
晚自习的灯次第亮起,温琼南转身走进教室。历史课本摊在桌上,“大胤军阵”的插图旁,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批注,是萧砚舟的笔迹:“兵者,非勇也,稳也。”
她笑了笑,拿出练习册,在“古代战术”的选择题上,稳稳地圈住了“稳扎稳打”。窗外的月光爬上书页,把那四个字照得透亮,像个不会褪色的约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