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五更的梆子刚敲过，储秀宫的窗纸已泛出鱼肚白。晚翠正替沈兰芝梳着堕马髻，殿外突然传来环佩叮当，跟着是太监尖细的唱喏：“圣旨到——”

沈兰芝捏着玉梳的手猛地收紧，齿尖在掌心掐出红痕。宣旨太监展开明黄卷轴时，阳光恰好漫过门槛，将“奉天承运”四字照得刺眼。

“奉天承运皇帝，诏曰：惠嫔晋封贵妃，容嫔晋封淑妃，贤贵人晋封贤嫔……”一连串的封号滚过舌尖，像珠子落在玉盘上，脆生生的响。沈兰芝垂着眼，看自己裙摆上绣的缠枝莲在砖地上洇开浅影。

直到卷轴末尾，也没听见“沈答应”三个字。

宣旨太监收了旨意，脸上堆着笑往翊坤宫去了。晚翠扶着沈兰芝坐下，指尖都在抖：“娘娘，这……这不合规矩啊。连景仁宫的常在都晋了位分……”

沈兰芝忽然想起昨日御花园的偶遇。皇贵妃穿着石青色常服，正给皇后递茶，鬓边那支赤金点翠步摇，还是前年皇上亲赐的。那时皇后笑着说：“你我同奉先帝，如今又共侍一夫，分这些虚位做什么。”

正想着，殿外传来喧哗。淑妃宫里的掌事太监正指挥小太监搬东西，鎏金的“淑妃宫”匾额在晨光里晃眼。沈兰芝倚着门框，看各宫的人都穿着簇新的宫服往来，像打翻了胭脂盒，红的绿的紫的，泼了满宫墙。

“沈答应倒是清闲。”

沈兰芝回头，见皇贵妃扶着宫女的手站在海棠树下，月白的宫装没绣半点花纹，却比旁人的锦缎更显端庄。她身后跟着的宫女捧着个锦盒，打开时，里面是支翡翠翎管。

“昨日的燕窝，原是御膳房的小厨房弄错了方子。”皇贵妃声音温和，指尖却捻着帕子上的珍珠，“皇上说，你性子静，不适合这些热闹。”

沈兰芝望着远处的角楼，飞檐上的走兽在阳光下闪着光。“臣妾谢皇上体恤。”她屈膝行礼时，鬓边的素银簪子晃了晃，“只是各宫都换了新匾额，臣妾这储秀宫，倒像是被忘了。”

皇贵妃忽然笑了，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晨光：“皇后娘娘说，你浣衣局时捞的那方帕子，她还收着呢。”她转身时，袖口扫过海棠花枝，落下几片花瓣，“有些位子，不争才坐得稳。”

沈兰芝拾起地上的花瓣，指尖沾了点粉白。远处传来钟鼓齐鸣，是新晋的嫔妃们去给皇后请安了。她望着那片浩浩荡荡的锦绣，忽然觉得储秀宫的寂静，倒比金钗玉珮更让人安心。

晚翠端来新沏的茶，水汽氤氲里，沈兰芝看见自己映在茶盏里的脸，平静得像一汪深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