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波潭的天,是说变就变的。前一日还飘着酸汤香的青石灶边,此刻正裹着能冻住鱼鳔的寒气,浪天宝甩着尾巴站在左边,鳞片上的水珠都带着火气,连潭底最硬的礁石都被他踩出了三道浅坑;酸溜溜蹲在右边,怀里抱着老坛子,浑身酸气凝得像实质,连灶台上的青铜锅都被熏出了一层绿锈,活像刚从醋缸里捞出来的古董。
“你再说一遍!谁的鳞片掉坛子里是故意的?”浪天宝嗓门比潭口的瀑布还响,尾巴一甩就搅得灶边水花四溅,溅在石板上的水珠都带着“噼里啪啦”的火气,“本君可是碧波第一美鱼!鳞片比东海龙王的夜明珠还亮,掉一片都要疼三天,怎么可能故意往你那酸坛子里丢?”
酸溜溜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,酸气直往浪天宝脸上飘,呛得他连连后退:“臭鱼精,少往自己脸上贴金!你那鳞片除了沾水打滑,还能干嘛?上次老龟丞相过寿,你跳舞掉了三片鳞,最后还不是我用酸菜汁给你敷的?现在倒好,掉我坛子里两片,还敢说是我故意捡的?”他说着就把老坛子往地上一墩,“哐当”一声,坛口飘出的酸雾里竟裹着点火星子,吓得灶边偷看热闹的虾米“嗖”地钻进了石缝,连触角都不敢露。
浪天宝一听“跳舞掉鳞”,瞬间炸毛,尾巴拍得水面“哗哗”响,连远处的鱼群都吓得往深潭躲:“那是意外!意外懂吗?要不是你在旁边笑我尾巴甩得像拨浪鼓,我能分心掉鳞?再说了,你那酸菜汁敷得我鳞片都快褪层色了,现在还敢提!”他越说越气,爪子往灶台上一拍,青铜锅铲“当啷”一声飞出去,正好砸在老坛子上,溅出的酸菜汁滴在石板上,竟“滋滋”冒起了白烟。
“好啊!你还敢砸我坛子!”酸溜溜猛地站起来,怀里的老坛子差点脱手,酸气瞬间浓了三倍,连潭面上的云都被染成了淡绿色,“我这坛子可是祖传九代的宝贝,比你那三百年的修为还老!今天你不赔我两斤最鲜的鱼籽,这事没完!”
“赔鱼籽?你做梦!”浪天宝眼睛瞪得像铜铃,鳞片都竖了起来,活像一只炸毛的大闸蟹,“我看你就是想讹我!你那坛子里的酸菜,上次被蟹扒米拿去做‘酸菜缠鱼’,赚了五十两银子,也没见你分我半文!现在倒好,掉两片鳞就要我赔鱼籽,你怎么不去抢龙宫?”
两人吵得正凶,石板路那边突然传来“哗啦啦”的脚步声,花椒妹挎着红布包,踩着水花跑过来,满头花椒穗子晃来晃去,老远就听见她的笑:“哎哟!这是怎么了?碧波第一美鱼和酸菜哥哥怎么吵起来了?是不是臭鱼又惹酸菜哥哥生气了?”她凑到酸溜溜身边,故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,“酸菜哥哥,别跟他一般见识,他那七秒记忆,说不定等会儿就忘了自己为啥吵架了。”
浪天宝一听“七秒记忆”,气得尾巴都快甩断了:“小辣椒!你少在这儿煽风点火!本君的记忆好得很!昨天吃了三条清蒸鱼,前天帮老蚌找了珍珠,大前天……大前天……”他突然卡壳,爪子挠了挠脑袋,眼睛直勾勾盯着石板路,“大前天我干啥了来着?”
酸溜溜见状,忍不住笑出声,酸气里都带了点嘲讽:“你看看!这就忘了?还说记忆好得很,我看你连自己昨天掉了几片鳞都记不住。”他说着就往灶边挪了挪,似乎想给浪天宝找个台阶下。
可花椒妹却抢在前面,从红布包里掏出个黑陶罐,往酸溜溜手里塞:“酸菜哥哥,别理他!这是我祖传的花椒粉,用三十年老花椒磨的,等会儿你煮酸汤,多加两勺,让他闻着香味也吃不着,馋死他!”她说着就冲浪天宝做了个鬼脸,“臭鱼,你要是再惹酸菜哥哥生气,我就往你洞穴门口撒满花椒粉,让你打三天三夜喷嚏!”
浪天宝气得爪子都在抖,可刚想反驳,就看见酸溜溜接过了花椒粉,还真往锅里撒了两勺。“嗤啦——”花椒粉一进热汤,瞬间冒起白雾,麻香混着酸气飘出去,连潭底的老龟丞相都探着脑袋往这边望,可一看见浪天宝炸毛的模样,又赶紧缩了回去,嘟囔着“这俩活宝吵架,谁劝谁倒霉”。
接下来的大半天,碧波潭都笼罩在“冷战浩劫”里,浪天宝躲在自己的洞穴里,可七秒记忆的毛病犯了,刚想生闷气,就忘了自己为啥生气,盯着洞穴里的贝壳发呆:“我刚才要干嘛来着?哦对!是酸坛子惹我生气了!”可没过两秒,他又看见贝壳上的水渍,想起酸溜溜上次帮他擦贝壳的事,尾巴不自觉地晃了晃,可转念一想“他还让我赔鱼籽”,又立马把贝壳摔在地上。
酸溜溜也好不到哪儿去,他蹲在青石灶边煮酸汤,可手里的竹勺却总往锅里多加半勺水,连自己都没发现。煮着煮着,他突然想起上次浪天宝帮他抬坛子的事,酸气软了点,可一看见灶台上的青铜锅铲(就是早上被浪天宝扔出去的那把),又立马把竹勺“啪”地拍在锅沿,吓得旁边的虾米再次钻进石缝。
花椒妹原本还在旁边幸灾乐祸,一会儿跑到浪天宝洞穴门口撒点花椒粉,听他打喷嚏的声音;一会儿又跑到酸溜溜身边,帮他往坛子里加酸菜,说浪天宝的坏话。可到了傍晚,她发现不对劲了,往常这个时候,浪天宝早就凑到灶边要酸汤喝了,今天却连洞穴都没出;酸溜溜煮的酸汤,往常能香飘三里地,今天却淡得像白开水,连潭里的小鱼都不来围着灶台转了。
更让她心慌的是,蟹扒米举着账本跑过来,八只爪子都在抖:“花椒妹!你看见浪天宝和酸溜溜了吗?我酒楼的‘鱼咬酸菜’都卖断货了,今天要是再不交货,客人们就要砸我酒楼了!”他说着就往灶边看,一眼看见酸溜溜煮的淡酸汤,眼睛都直了,“我的天!酸溜溜这是怎么了?煮的酸汤比我家洗碗水还淡!”
花椒妹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突然想起早上浪天宝卡壳的模样,还有酸溜溜煮酸汤时走神的样子,这俩哪是吵架啊,分明是都拉不下脸认错!她咬了咬嘴唇,突然有了主意,一把抢过蟹扒米手里的账本:“蟹老板,你别慌!这事包在我身上,保证让他们俩乖乖给你做酸汤!”
她先跑到浪天宝的洞穴门口,故意把花椒粉袋“啪”地扔在地上,扯着嗓子喊:“臭鱼!酸菜哥哥说了,你要是再不去灶边,他就把你掉在坛子里的鳞片,拿去给蟹老板做‘酸辣鱼皮’!到时候全碧波潭的人都知道,你这‘碧波第一美鱼’的鳞片,还没普通草鱼的鳞片鲜!”
洞穴里瞬间传来“哗啦”的水声,浪天宝顶着一头水草冲了出来,鳞片都竖了起来:“他敢!本君的鳞片怎么可能没普通草鱼鲜?我这就去找他理论!”可他跑了两步,又突然停住,爪子挠了挠脑袋,“不对啊……我不是在生他的气吗?怎么一听他拿我鳞片做鱼皮,就急了?”
花椒妹忍住笑,故意往灶边跑:“你管那么多!要是去晚了,你鳞片都被做成菜了!”她说着就跑,浪天宝果然跟在后面,一边跑一边嘟囔:“我就是去阻止他浪费食材,不是想跟他和好……对,就是这样!”
到了青石灶边,酸溜溜正蹲在地上,用竹勺戳着锅里的淡酸汤,一脸郁闷。花椒妹赶紧给浪天宝使了个眼色,可浪天宝光顾着看锅里的汤,没看见,他盯着锅里的汤,皱着眉头:“酸坛子,你煮的这是什么?比我洞穴里的泉水还淡,还敢说是酸汤?”
酸溜溜抬头看见他,鼻子里哼了一声,可手里的竹勺却往旁边挪了挪,给浪天宝腾了个位置:“要你管!我乐意煮淡的,你有本事自己煮啊!”可他话刚说完,就看见浪天宝往锅里丢了两片新鲜的鳞片,那是他早上刚长出来的,还带着淡淡的光泽。
“你……你干嘛?”酸溜溜的声音软了点,酸气也淡了不少。
浪天宝别过脸,耳朵却有点红:“看你煮的汤太淡,给你加点鲜……不是想跟你和好啊!就是怕蟹扒米的酒楼倒闭了,以后没人做‘鱼咬酸菜’了!”他说着就想往后退,可尾巴却被酸溜溜用竹勺勾住了。
“笨鱼。”酸溜溜的声音里没了火气,反而带了点笑意,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坛子,往浪天宝手里塞,“这是我用你掉的鳞片,加了花椒粉腌的鱼皮,你尝尝。”
浪天宝接过坛子,打开一看,里面的鱼皮裹着淡淡的麻香,还带着点酸气,闻着就让人流口水。他刚想尝一口,就听见花椒妹的笑声:“哎哟!这不是吵架的‘仇人’吗?怎么还互相给东西吃啊?”她从红布包里掏出花椒粉,往锅里撒了两勺,“我就说嘛,你们俩谁也离不开谁,吵再凶也没用!”
蟹扒米也凑了过来,八只爪子一起拍:“太好了!你们和好了,我的‘鱼咬酸菜’有救了!”他说着就掏出纸笔,在账本上写:“今日推出新菜‘花椒酸汤鳞’,用浪天宝的鲜鳞,加酸溜溜的酸菜,再撒上花椒妹的花椒粉……保证卖爆!”
浪天宝和酸溜溜对视一眼,都有点不好意思,浪天宝的尾巴不自觉地晃了晃,溅了酸溜溜一身水;酸溜溜也没生气,反而往浪天宝碗里加了勺酸汤,还撒了点花椒粉。
“对了,”浪天宝突然想起什么,眼睛瞪得像铜铃,“早上我跟你吵架,是因为什么来着?”
酸溜溜和花椒妹同时笑出声,连蟹扒米都捂着肚子直乐,潭面上的绿云散了,阳光洒在青石灶边,酸汤的香味混着麻香飘出去,连躲在石缝里的虾米都探出头,偷偷往锅里望。
“笨鱼,”酸溜溜拍了拍他的脑袋,“忘了就忘了,反正以后还会吵的。”
浪天宝咧嘴一笑,露出尖尖的牙齿:“也是!不过下次吵架,你不许再提我跳舞掉鳞的事!”
“那你也不许砸我的坛子!”
“好!”
“一言为定!”
花椒妹看着他们俩,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,她从红布包里掏出花椒粉,往空中撒了一把,麻香飘在碧波潭上,像给这对“冤家”缠上了一层暖暖的线。蟹扒米在一旁算着账,嘴里念叨着“明天一定能赚大钱”,灶边的笑声飘出去很远,连潭底的老龟丞相都忍不住探出头,笑着嘟囔:“这俩活宝,吵吵闹闹的,倒也热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