叙拉古清晨的阳光,像融化的金子,透过稀薄的云层,慷慨地泼洒在萨卢佐宅邸古老的石阶上。拉普兰德推开沉重的橡木大门,双手习惯性地抱在脑后,银发在晨光中跳跃,仿佛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铂金。她深吸一口气,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泥土、葡萄藤叶以及厨房里面包刚出炉的焦香。
德克萨斯已等在庭院,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,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流转着沉稳的金棕色光泽。她敏锐地捕捉到拉普兰德眼下淡淡的青影,以及那双惯常闪烁着狂气的蔚蓝色眼眸深处,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想到昨夜因自己的缘故导致对方被关禁闭,一股细微的歉意如藤蔓般缠绕上德克萨斯的心头。
“早啊,切利尼娜!” 拉普兰德扬起一个大大的、刻意显得精神饱满的笑容。
“早。” 德克萨斯看向拉普兰德,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,“昨晚…休息得不好?”
“哈?好得很!” 拉普兰德夸张地挥手,“做了个美梦,梦见老东西被橘子埋了!” 她岔开话题的意图明显,但那稍纵即逝的僵硬没能逃过德克萨斯的眼睛。
德克萨斯没再追问,她抽出双剑,赤红的剑刃指向拉普兰德:“练练?”
“正合我意!” 拉普兰德眼睛一亮,烦闷瞬间被兴奋取代,背着的两把巨剑瞬间来到拉普兰德手里,月环枢纽旋转,发出清越的金属低鸣。
晨光中,两道身影骤然交错。银灰的月轮与赤红的剑刃在庭院中碰撞、分离,火星四溅。剑风搅动着晨露的气息。拉普兰德边打边聊,语速快得像机枪
“祖父让你去谈贸易?哈,老狐狸们总算想起正事了!……对了,待会儿你先去莫雷蒂家,那老家伙阴得很,不过港口都在他手里捏着……喂!认真点啊切利尼娜,你这剑软得像煮过的意大利面!”
德克萨斯冷静地格开她刁钻的一击,琥珀色的瞳孔专注而锐利:“我在听。只是……你太吵了。” 她手腕一抖,剑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拉普兰德防御的空隙。
“哈哈!这叫热情!” 拉普兰德大笑着旋身避开,蔚蓝色的眼睛在战斗中熠熠生辉,仿佛昨夜阴霾已被剑风彻底吹散。
管家恰到好处地出现,宣告早餐时间。
餐桌上气氛微妙。阿尔贝托慢条斯理地切开一颗血橙,深红的汁液如同粘稠的血液渗出,染红了洁白的瓷盘。他看向德克萨斯,声音听不出波澜:
“切利尼娜小姐,你祖父已经和我达成了共识。萨卢佐方面,出于对您安全的考量,以及合作诚意,决议由小女拉普兰德担任您此行的贴身护卫。不知您意下如何?”
正埋头与一大盘意大利面“搏斗”、暴风吸入的拉普兰德猛地抬起头,腮帮子鼓鼓的,蔚蓝色的眼睛瞪圆:“我?!”
阿尔贝托冷冷地扫了她一眼,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警告。
德克萨斯放下刀叉,用餐巾优雅地按了按嘴角。她看向拉普兰德——对方正努力咽下嘴里的面条,眼神里混杂着惊讶、一丝抗拒,以及……某种不易察觉的期待?德克萨斯心中权衡:家族利益、安全考量、人生地不熟的现实……以及,眼前这个虽然疯疯癫癫但似乎值得信任的银发少女。
“好。” 她简洁地应道。琥珀色的眼眸平静无波,但内心已做出选择:比起陌生的护卫,这只萨卢佐“傻狗”或许更可靠。
阿尔贝托点头:“很好。用完餐你们便出发。” 目光扫过两人,“注意莫雷蒂的人。他们的‘友谊’,可浸透了毒液。”
叙拉古早晨的阳光温暖而通透,毫无保留地洒满古老的石板街道。拉普兰德双手抱头,迈着略显懒散的步伐走在前面,德克萨斯落后半步,步伐精准如同丈量过距离。
“喏,看那边,” 拉普兰德用下巴点了点一栋爬满常青藤的建筑,“老卡洛的披萨店!晚上又带你来吃!……那边是‘圣巢广场’,以前有喷泉,现在只剩个坑了,据说反叛西西里夫人的人就被埋在下面……还有那家!对,就是那家!他家的奶酪能拉得比我的剑还长!” 她滔滔不绝,声音在安静的晨街显得格外响亮,惊飞了屋檐上打盹的鸽子。
“嗯。” 德克萨斯应着,努力尝试回应这份热情。她看着拉普兰德蔚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如同清澈的海水,闪烁着纯粹的光彩,与昨夜的疲惫判若两人。
“别老是这么‘嗯’啊‘嗯’的敷衍我嘛,切利尼娜!” 拉普兰德不满地停下,转过身面对她,“你太沉默了!叙拉古的阳光都晒不化你这块冰吗?”
德克萨斯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,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,随即,一个极其微小、却真实存在的弧度在她嘴角悄然浮现:“我只是……不习惯说太多。好吧,我试试。”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,但那抹微笑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拉普兰德心头漾开涟漪。
拉普兰德愣住了,随即爆发出爽朗的大笑:“哈哈!这就对了!笑起来多好看!” 笑声在阳光和古老的街道间回荡。
不久,莫雷蒂家族那座外表看似普通、却透着阴冷气息的宅邸出现在眼前。守卫通报后,两人被引入。宅邸内部光线昏暗,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制作精良却眼神空洞的动物头标本——麋鹿、野猪、甚至一头龇牙咧嘴的灰狼,它们的玻璃眼珠在阴影中反射着冰冷的光,无声地注视着访客,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。空气里弥漫着皮革、雪茄和一种淡淡的防腐剂气味。
在气氛凝重、挂满古老地图和家族徽章的会议室门前,管家拦住了拉普兰德:“拉普兰德小姐,家主与切利尼娜小姐有要事协商,请您在客厅稍候。”
拉普兰德撇撇嘴,蔚蓝色的眼睛飞快地扫了德克萨斯一眼,然后大大咧咧地走向客厅。她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最宽大的丝绒沙发,将双剑往旁边沙发一扔,整个人陷进去,仿佛这阴森的客厅是她家后院。茶几上摆放着精致的果盘。拉普兰德拿起一个红得发亮的苹果,在袖子上蹭了蹭,“咔嚓”一口咬下去,清脆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。
半小时后,当德克萨斯从会议室出来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:果盘里只剩下苹果核、梨核、桃核在茶几上堆成了小山。拉普兰德正拿起最后一个苹果,看到她出来,立刻把苹果塞回果盘,拍拍手站起来,脸上带着点被抓包的笑容。
“怎么样?” 她快步迎上去。
“谈得很好。” 德克萨斯点头,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,“莫雷蒂家主愿意将家族控制的、除萨卢佐港口外的所有叙拉古港口通行证,独家授权给德克萨斯家族使用。其他小家族依附于莫雷蒂,无需再单独交涉。” 这结果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,但也省去了许多麻烦。
拉普兰德笑到:“哈!没想到这老狐狸这次这么痛快?看来你祖父面子够大啊!那我们……任务算是完成啦?”
“关键协议达成,剩下的执行细节,祖父和你父亲会处理。” 德克萨斯确认道。一种任务完成的轻松感,混合着对拉普兰德此刻雀跃神情的微妙感染,让她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弛。
“太棒了!” 拉普兰德蔚蓝色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,“走!带你去个好地方!叙拉古的阳光可不能浪费在谈判桌上!” 话音未落,她已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德克萨斯的手腕!
德克萨斯猝不及防,被她拉着跑了起来!手心处传来对方温热的触感和不容置疑的力道。风拂过脸颊,吹起她黑色的发丝。她看着前面那个银发飞扬、在阳光下奔跑的背影,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,一抹淡淡的、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红晕悄然爬上耳根。“慢……慢点!” 她试图抗议,声音却淹没在拉普兰德欢快的笑声和呼啸的风中。
拉普兰德的目标是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、甚至有些破旧的小店。木质的招牌被阳光晒得发白,上面用花体字写着“海猫的甜蜜魔法”。橱窗里摆满了五颜六色、形状各异的冰淇淋模型,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浓郁的奶香和甜腻的水果气息从店内飘散出来,勾引着行人的味蕾。
“哈哈!到了!” 拉普兰德松开手,兴奋地指着橱窗,“快说,要什么口味?这里有几十种!我保证比你哥伦比亚的冰淇淋好吃一百倍!”
德克萨斯看着琳琅满目的选择,有些眼花缭乱。她习惯于精准和效率,面对如此多的“不确定”,罕见地犹豫了。“……原味。” 她最终选择了最基础的那个。
“原味?!” 拉普兰德夸张地翻了个白眼,蔚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“暴殄天物”,“不行不行!她不由分说地对柜台后笑容和蔼的海猫喊道:“海猫大叔!一份巧克力火炬!一份抹茶圣代!都要超大份的!”
很快,两个堆得如同小山般的蛋筒递了出来。深褐色的巧克力酱如同熔岩般流淌在浓郁的巧克力冰淇淋上,点缀着脆脆的巧克力碎。另一份则是清新的抹茶绿,散发着独特的茶香。
拉普兰德接过自己那份抹茶圣代,眼睛一转,突然凑近德克萨斯的巧克力火炬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“啊呜”一口咬掉了最顶端的“火炬尖”!
德克萨斯:“……?!”
“嗯~” 拉普兰德满足地眯起眼,舔了舔嘴角的巧克力酱,然后把自己那份抹茶风暴递到德克萨斯唇边,“礼尚往来!尝尝我的!绝对好吃!”
德克萨斯看着眼前翠绿的冰淇淋,又看看拉普兰德沾着巧克力、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,以及那双盛满阳光和期待的蔚蓝色眼睛。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,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她微微低头,就着拉普兰德的手,小心地在那抹茶冰淇淋上咬了一小口。
冰凉、细腻、带着浓郁茶香和一丝微苦回甘的奇妙口感在舌尖化开,确实……很独特。比原味丰富得多。
“……好吃。” 她轻声说,琥珀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和愉悦。
“对吧!” 拉普兰德得意地收回手,自己也咬了一大口,笑容灿烂得晃眼。
两狼就这样,一人捧着一个巨大的冰淇淋,肩并肩,漫步在叙拉古午后温暖的阳光里。她们走过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石板路,穿过挂满晾晒衣物、飘着洗衣粉清香的小巷,路过飘出咖啡香气的露天咖啡馆,还有橱窗里摆放着古老银器和手工娃娃的旧货店。拉普兰德依旧话多,指着各种东西叽叽喳喳地介绍,德克萨斯则安静地听着,偶尔回应一两句,嘴角始终带着那抹浅浅的、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。
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拉长,交叠在古老的街面上。一个银发蓝眸,背着长剑也难掩跳脱;一个黑发金瞳,步伐沉静却不再冰冷。巧克力的甜腻与抹茶的清香在空气中交织,混合着阳光、尘土和城市生活的气息。这一刻,家族的责任、叙拉古的暗流、昨夜的噩梦,似乎都被这温暖的阳光和手中的甜意暂时驱散了。她们只是两个分享着冰淇淋、在异乡街头漫无目的行走的少女。
当夕阳的金辉开始为萨卢佐宅邸古老的石墙镀上温暖的轮廓时,她们才踏上归途。手中的冰淇淋早已吃完,但那份并肩而行的暖意,和舌尖残留的奇妙甜香,却如同这叙拉古的暮色,温柔地笼罩在心头,久久不散。拉普兰德依旧双手抱头,步伐轻快,蔚蓝色的眼眸映着晚霞,明亮而满足。德克萨斯走在她身侧,琥珀色的眼底沉淀着一天的经历,冰冷的外壳下,一丝名为“安宁”的暖流,正悄然流淌。
宅邸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,将温暖的夕阳隔绝在外,但庭院里残留的冰淇淋甜香,和彼此眼中尚未褪去的暖意,却如同一个小小的、明亮的秘密,被她们共同珍藏在心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