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场的夏天

散场的夏天

蝉鸣把七月炒得滚烫时，初中生涯终于在一张毕业照里落了幕。江晓瑜攥着那张边角发卷的照片，心里像揣着颗冒泡的汽水糖——她和张冉、杨茹茹约好了，要去城里吃顿像样的散伙饭。

三个姑娘挤在村口的公交站等车时，杨茹茹举着手机晃了晃："我妈给我充了流量，到了城里跟着我走，准没错。"她说话时睫毛上沾着阳光，江晓瑜和张冉赶紧点头，她们俩的手机早就因没流量变成了摆设。

城里的饭店亮得晃眼，冷气裹着饭菜香扑面而来。江晓瑜和张冉像两只刚出笼的小兽，对着菜单上的糖醋排骨和鱼香肉丝两眼放光。杨茹茹没怎么动筷子，多数时候在看时间，偶尔提醒一句："慢点吃，下午车少，别错过末班车。"

"怕啥，"江晓瑜嘴里塞得鼓鼓囊囊，"难得来一次，吃饱才有力气逛。"张冉在旁边附和着点头，夹菜的手没停过。

结账时三人凑了钱，AA制算得清清楚楚。刚走出饭店，江晓瑜就捂着肚子直哎哟："撑死我了，走走歇歇吧。"张冉也拍着肚皮笑："就是，城里的路跟咱们村的田埂不一样，走快了晃得慌。"

杨茹茹看了眼手机："别歇了，前面公交站再过两站就到了，赶早不赶晚。"

可路过街心公园时，两人还是被池子里的喷泉勾住了脚。阳光透过水珠折射出彩虹，几个小孩在旁边追着泡泡跑。江晓瑜拉着张冉的手跑过去："你看那泡泡！比咱村集市上卖的大好多！"张冉笑着应和，两人蹲在池边看得入了迷，早把杨茹茹的话抛到了脑后。

"走了！"杨茹茹站在几步外，额角沁出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，"再不走真赶不上车了，我还得领着你们找站牌呢！"

江晓瑜头也没回，扬声说："歇会儿嘛，急什么呀。"张冉跟着点头，伸手去接飘到眼前的泡泡。

杨茹茹的声音沉了些："我没跟你们开玩笑，再磨蹭我自己走了。"

公园里的笑声和水声盖过了她的话。江晓瑜正指着远处卖气球的老人跟张冉说笑，两人挽着手笑得前仰后合，压根没听见那句警告。杨茹茹看着她们交握的手，看着那抹旁若无人的笑，一股火气噌地窜上来，像被点燃的麦秸垛。她咬了咬牙，转身就往公交站的方向走，脚步快得像在赌气。

等江晓瑜和张冉终于看够了热闹，转过身时，身后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"茹茹呢？"张冉先慌了神。江晓瑜四处张望，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软，热气蒸得人头晕，哪还有杨茹茹的影子。

两人慌慌张张拉住个乘凉的阿姨问路，七拐八绕总算找到公交站，却因为没听清报站坐过了一站。车厢里闷热得像蒸笼，江晓瑜烦躁地扒着车窗："杨茹茹也太过分了，说走就走，就不能等我们一下？"张冉也皱着眉："就是，九年的朋友，这点耐心都没有。"

等两人汗流浃背地摸回家，连上家里的WiFi时，天都擦黑了。江晓瑜立刻给杨茹茹发消息："你怎么不等我们？我们坐过站了，累死了。"张冉也发了句："茹茹，你怎末可以抛弃我们俩自己走了。"

对话框安安静静的，像沉在水底的石头，始终没有回音。

江晓瑜盯着手机屏幕等了半夜，眼睛酸得发涩。第二天她跟表妹余霜霜打电话时，声音忍不住发颤："她怎么能这样？就算我们慢了点，她也该说句话啊。九年啊，从小学就在一块，连句解释都没有......"说着说着，眼泪就掉了下来，砸在冰凉的手机屏上。

余霜霜在那头叹气，江晓瑜却越想越委屈，手指狠狠点了删除联系人的按钮。删除的瞬间，眼泪掉得更凶了，像是把过去九年的时光，也一并揉碎在了眼泪里。

拿成绩报告单那天，教室里闹哄哄的。江晓瑜攥着市高中的录取通知书，跟张冉凑在一起说话。"我要去技校学教师了，"张冉的声音有点闷，"我妈说早点学门手艺好。"江晓瑜刚想说点什么，眼角瞥见了杨茹茹。

杨茹茹就站在不远处，手里捏着张录取通知书纸，眼神往这边扫了一下。江晓瑜的话卡在喉咙里，刚想开口，又想起那天没回的消息，想起被删掉的联系人，心里那点想和解的念头突然就冷了下去。她别过头，假装没看见，继续跟张冉说着话。

领完毕业照转身离开时，江晓瑜的脚步很快。她没有回头，自然也没看见，杨茹茹站在原地，手里的毕业照被捏出了一道深深的折痕。

夏天还没过去，可有些陪伴，好像已经随着毕业照上的笑容，永远停在了那个蝉鸣不止的午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