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彩落幕时的风与光

迷彩落幕时的风与光

军训最后一天的操场被拉满了彩旗，风一吹，红的黄的旗子猎猎作响，像无数只振翅的鸟。汇报表演的音乐在空气里荡开，各院系的方队正踏着正步走过主席台，脚步声整齐得像敲在鼓点上。江晓瑜站在队伍里，鼻尖还沾着防晒霜的油光，眼角的余光瞥见刘菲菲站在她斜后方，脸色比平时白了些，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着白。

这一个月，她们俩是临时负责人。起初江晓瑜嗓子哑得发不出声，点名、整队全靠刘菲菲代劳——刘菲菲声音亮，喊“稍息”“立正”时，能穿透整个方队的嘈杂。后来江晓瑜嗓子好了，接过点名的活儿，每天清晨站在队伍前，一个一个念名字，听着此起彼伏的“到”，心里竟生出点踏实的热意。

可风里渐渐飘来些碎话。江晓瑜心思全在汇报表演上，没太在意，但赵雯雯和贾贝贝私下嘀咕过几次：“刚才听见有人说刘菲菲爱出风头，说她抢着干活……”江晓瑜当时正系迷彩服的腰带，只皱了皱眉：“别瞎传，刘菲菲就是心细，怕我嗓子没好利索。”

汇报表演结束的哨声刚落，导员张老师就穿过人群找到了她们。张老师穿着简单的白衬衫，手里拿着个笔记本，笑着说：“晓瑜，刘菲菲，过来一下，有件事跟你们说。”

办公室里有淡淡的茉莉花香。张老师让她们坐下，翻开笔记本：“军训快结束了，接下来要选班干部，我想问问你们俩，有没有兴趣竞选？比如班长、团支书之类的。”

江晓瑜还没来得及开口，就听见刘菲菲低低地说：“我……我不想当任何职务。”

她的声音太轻了，像怕惊扰了什么，尾音带着点发颤的哑。江晓瑜扭头看她，刘菲菲垂着眼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，手还在无意识地绞着衣角——那是她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。

张老师没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刘菲菲，目光温和得像水。过了几秒，她轻轻开口：“刘菲菲，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？我辅修过心理学，你要是憋着什么，不说出来会难受的。”

这句话像根细针，一下子刺破了什么。刘菲菲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，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，砸在膝盖上的迷彩裤上，洇出小小的湿痕。“他们说我……说我就爱出风头，说我抢着做负责人……”她哽咽着，声音断断续续，“其实我就是怕晓瑜嗓子没好，想多帮点忙……可他们总在背后说……”

江晓瑜猛地站起来，手在口袋里胡乱摸着——她记得早上贾贝贝塞给她一张纸巾，不知被揉到了哪个角落。“他们胡说八道！”她气得脸发红，攥着拳头，“刘菲菲你别听他们的，我去找他们，让他们给你道歉！”

她根本没听见，那些碎话里其实也混着对她的议论——“那个江晓瑜看着不起眼，小个子，凭什么当负责人”——此刻她满心都是替刘斐抱不平，眼里的火几乎要烧起来。

张老师拉住江晓瑜，递给刘斐一包纸巾，轻声说：“流言就像风，刮过就散了。但能被风影响的，往往是心里的结。刘菲菲，你愿意帮同学，愿意承担责任，这不是出风头，是善良，是能力。”她又转向江晓瑜，眼里带着笑意，“晓瑜愿意为朋友出头，有担当，也很好。”

那天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窗，落在刘菲菲渐渐舒展的脸上。她擦了擦眼泪，对张老师说了声“谢谢”，声音虽还有点哑，却清亮了不少。

军训落幕的那天傍晚，四个人坐在操场的看台上，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。赵雯雯突然说：“其实我听见那些话了，还跟她们吵了一架呢。”贾贝贝点头：“我也怼了，说她们是酸葡萄心理。”

江晓瑜和刘菲菲对视一眼，都笑了。风从耳边吹过，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，那些不好听的话，好像真的跟着军训的迷彩服一起，被收进了记忆的抽屉里。

国庆节回来，班会在教学楼的阶梯教室召开。竞选团支书时，江晓瑜和另一个女生票数相同，教室里静悄悄的，等着导员做决定。

张老师叫江晓瑜到走廊谈话，夕阳的光落在她肩上，暖融融的。“晓瑜，”张老师看着她的眼睛，“军训时你当临时负责人，做事认真，同学有困难你总想着帮忙，比如刘斐难过时，你第一时间想维护她。这些我都看在眼里。”她顿了顿，笑着说，“这一票，我投给你。”

江晓瑜的心跳得有点快，脸颊发烫，却用力点了点头：“谢谢张老师，我一定好好干，不辜负您。”

回到教室时，赵雯雯冲她挤了挤眼睛，贾贝贝比了个“加油”的手势，刘菲菲坐在座位上，朝她竖了竖大拇指。窗外的银杏叶开始泛黄，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，像个轻盈的承诺。江晓瑜看着讲台下同学们的脸，突然觉得，大学生活好像才刚刚开始，带着点紧张，带着点期待，还有身边朋友眼里的光，明亮得让人想一直往前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