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碎心残

孙悟空往医院跑的时候，金箍棒拖在地上，“哐当哐当”撞着石板路，火星子溅起来，烫得他手心发疼。他脑子里乱得像团麻，瑶最后那几句话像冰锥子，扎得太阳穴突突跳——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算计着，露娜那句“毁一个不该碰的人”，指的哪是瑶，分明是他自己。

医院的白墙晃得人眼晕，公孙离正蹲在走廊长椅旁抹眼泪，看见孙悟空冲进来，猛地站起来，声音都在抖：“你还有脸来？紫霞她……她还在抢救！”

“她怎么样？”孙悟空抓住她的胳膊，手劲大得能捏碎骨头，“我问你她怎么样！”

“医生说伤到了灵力核心，紫青宝剑碎的时候，大半灵力都反噬到她自己身上了。”公孙离甩开他的手，袖子上还沾着露娜的血，淡紫色的，像被揉碎的花瓣，“你下的手，满意了？”

孙悟空没接话，眼睛直勾勾盯着抢救室的红灯。那灯亮得刺眼，让他想起露娜刺向瑶时，紫青宝剑上的光——那时他想都没想就挡上去，好像露娜的剑是什么洪水猛兽，却忘了那把剑跟着她多少年，斩过多少妖魔鬼怪，从没伤过无辜。

“王昭君在里面陪着。”公孙离往旁边挪了挪，给长椅腾出个位置，“刚才紫霞醒过一次，没说别的，就问你会不会来。”

孙悟空坐下时，椅子“吱呀”响了一声。他突然想起刚认识露娜那会儿，她也是这样举着剑，眼睛亮得像星星，说要找个能拔出她宝剑的人。他当时觉得这姑娘傻气，故意逗她，说自己能拔，结果真拔出来了，她愣了半天，红着脸说“那你得对我负责”。

抢救室的门开了，王昭君走出来，眼圈红红的，手里攥着块碎镜片，是紫青宝剑的残骸。“医生说暂时稳住了，但灵力亏空太厉害，可能……可能再也握不住剑了。”她把碎镜片递给孙悟空，“这是她攥在手里的，说是你的东西。”

镜片边缘割手，孙悟空捏着它，指节泛白。他想起露娜刚才说“我在你心里留下了一样东西”，那时他满脑子都是瑶的哭喊，根本没细想——原来不是什么东西，是他自己早就丢了的良心。

“她醒了吗？”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。

“刚睡着。”王昭君往旁边让了让，“进去看看吧，别吵着她。”

病房里很静，露娜躺在病床上，脸色白得像纸，嘴唇干裂。她平时总爱梳的高马尾散了，头发铺在枕头上，软软的。孙悟空走过去，才发现她手背上还留着握剑的茧子，比他的还厚。

他想伸手碰碰她的头发，又猛地缩回来，好像怕碰碎了什么。床头柜上放着个红布包，是他上次随手丢给她的，说“听说红衣服喜庆，你先替我收着”——那时他心里确实盘算着要娶瑶，觉得露娜不过是个拿了红布的过客，却没想过这红布她一直收着，叠得方方正正，边角都磨白了。

“至尊宝……”露娜突然哼了一声，眉头皱着，像是在做梦，“别碰那朵云……她会骗你……”

孙悟空的喉咙像被堵住了，说不出话。他终于明白瑶为什么那么笃定他会护着她——她太清楚他的软肋，知道他吃软不吃硬，知道他见不得眼泪，更知道他骨子里那点可怜的“英雄情结”，能被她耍得团团转。

他蹲在床边，看着露娜干裂的嘴唇，突然想起她以前总爱抢他的水喝，说“你的杯子比我的好看”；想起她练剑时总爱逞强，拉伤了胳膊也不说，半夜疼得哼哼，被他撞见了，还嘴硬说“风吹的”；想起她第一次跟他并肩作战，把后背全留给了他，说“我信你”……

这些碎片像潮水似的涌过来，把他淹没了。他掏出那块碎镜片，对着光看，里面映出自己的影子，狼狈得像条丧家犬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他对着露娜的耳朵小声说，声音抖得厉害，“我好像……把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。”

露娜没醒，只是睫毛颤了颤，眼角滚下一滴泪，顺着脸颊滑进枕头里，像没存在过。

孙悟空守了整整一夜。天快亮的时候，公孙离端着粥进来，看见他趴在床边，金箍棒斜靠在墙上，没了平时的戾气。“王昭君说让你回去歇歇，这里有我们。”

他摇摇头，眼睛还是盯着露娜的脸：“她醒了会找我吗？”

公孙离愣了愣，没说话，把粥放在桌上。其实王昭君昨晚跟她说，露娜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“他不会来了，他心里那滴泪早就干了”，但她没敢告诉孙悟空。

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光斑。露娜的手指动了动，缓缓睁开眼。她看见孙悟空，先是愣了一下，然后扯了扯嘴角，想笑，却没力气：“你怎么在这儿？你的瑶妹呢？”

孙悟空的脸一下子红了，张了张嘴，没说出话。

“别找了，”露娜闭上眼睛，声音轻得像羽毛，“王昭君都告诉我了……她去找嬴政了，临走前还说，谢谢你帮她扫清障碍。”

孙悟空的拳头攥得死紧，指甲嵌进肉里，疼得清醒。他终于明白，他以为的“英雄救美”，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步棋，而他这个“棋子”，傻得无可救药。

“露娜，我……”

“别说了。”露娜打断他，睁开眼，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，“我累了，想再睡会儿。你要是没事，就回去吧，你的红衣服……我改天让公孙离还给你。”

她的语气太淡了，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。孙悟空的心突然像被掏空了，疼得他直不起腰。他知道这是他应得的，是他亲手把那个会对着他笑、会跟他抢水喝、会把后背留给她的露娜，推得越来越远。

他慢慢站起来，捡起金箍棒，却发现它重得像座山。走到门口时，他回头看了一眼，露娜已经闭上眼，呼吸均匀，好像真的睡熟了。

走廊里的风有点凉，吹得他打了个哆嗦。他摸了摸怀里的红布包，是刚才偷偷从床头柜拿的，布角扎得他心口疼。

“一万年……”他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小声说，声音里全是泪，“原来一万年这么短，短得连句对不起都来不及说……”

金箍棒拖在地上，“哐当哐当”响，这次没溅火星，只有一路的影子，被朝阳拉得老长，像条回不去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