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亮刚升起来,山间的夜就变得格外安静。南边山坡的野菊花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,像有人在花间撒了一层银粉。嫦娥独自坐在蓝色布上,手里握着那支木簪,指尖轻轻摩挲着簪头的花瓣。
月芽趴在她脚边,时不时抬头望一眼通往山下的路,又低下头,像是在思考什么。
"他会回来的。"嫦娥轻声说,像是在对月芽说,也像是在对自己说。
风从山坡下吹上来,带着溪水的凉意。嫦娥把蓝色布叠好,小心地放进竹篮里。她站起身,拍了拍裙摆上的花瓣,"我们回家吧。"
回到草屋,嫦娥把木簪放回木匣,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。里面是她今天下午做的栗子糕,本来打算给后羿路上吃的,现在却留在了家里。她把布包打开,取出一块,放在嘴里慢慢咀嚼。栗子的甜味在舌尖化开,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中的空落。
第二天一早,嫦娥像往常一样起床,生火做饭。她把粥盛出来,习惯性地盛了两碗,才想起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。她把多余的一碗放在灶台上,留给月芽。
入秋以后,山里的天气渐渐凉了。一天傍晚,嫦娥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,忽然听到敲门声。打开门,是药铺的小伙计阿贵,神色有些焦急。
"嫦娥姑娘,掌柜的让我来找您。"阿贵气喘吁吁地说,"镇上来了位病人,病情有些奇怪,掌柜的拿不定主意,请您去看看。"
嫦娥二话不说,背起药篓就跟着阿贵往镇上赶。路上,阿贵告诉她,病人是从西边来的商人,途经此地时突然病倒,高烧不退,说胡话。
到了药铺,掌柜的正焦急地等待。病人躺在床上,面色潮红,呼吸急促。嫦娥仔细检查了他的脉象,又查看了舌苔,沉思片刻道:"这是受了风寒,又感染了湿热,需要先退烧,再祛湿。"
她从药篓里取出几味草药,又让阿贵去取些冰块来。她亲自煎药,守在病人床边,等药煎好后,小心地喂他喝下。
半夜时分,病人的烧终于退了些。嫦娥松了口气,靠在椅子上打了个盹。
第二天一早,病人醒来,精神好了许多。他对嫦娥连连道谢,"姑娘医术高明,救命之恩,没齿难忘。"
"举手之劳,不必挂怀。"嫦娥微笑着摇头。
闲聊中,嫦娥得知这位商人刚从西境回来,那里正是后羿驻守的地方。她忍不住问道:"西境现在怎么样?"
商人的神色变得凝重,"西境风大沙多,条件艰苦。我路过时,听说有位姓羿的将军在一次巡查中遭遇伏击,不幸牺牲了。将士们都很敬重他。"
嫦娥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,热茶溅在她的手背上,她却没有察觉。"你说的是哪位将军?"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。
"姓羿,听说箭术极高。"商人回忆道,"可惜了,年纪轻轻就……"
嫦娥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,商人后面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。她站起身,向商人行了一礼,"我有些不舒服,先告辞了。"
回到家,嫦娥关上房门,背靠着门板站了很久。她缓缓走到木匣前,取出那支木簪,放在掌心,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。
月芽走过来,用头轻轻蹭着她的腿,发出低低的呜咽声。
"他不会回来了。"嫦娥哽咽着说,"他不会回来了。"
从那天起,嫦娥很少再笑。她依旧每天上山采药,去药铺换药,只是脚步比以前更慢了。她把那块蓝色布洗得干干净净,晾在竹竿上,风一吹,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。
冬天来了,雪覆盖了南边山坡。嫦娥每天都会去那里,坐在蓝色布上,看着远方。她把木簪插在发髻上,像是在等待什么。
年复一年,野菊花开了又谢,谢了又开。嫦娥的头发渐渐变白,背也慢慢驼了。她依旧守着那间草屋,守着那块蓝色布,守着那段再也无法实现的约定。
许多年后的一个秋天,南边山坡的野菊花又开了。嫦娥坐在蓝色布上,手里握着那支木簪,目光温柔地望着远方。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微弱,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。
月芽趴在她脚边,轻轻叫了一声,像是在呼唤什么。
风从山间吹过,带着野菊花的香气。在那香气中,仿佛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轻声说:"嫦娥,我回来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