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秋风比昨夜更凉,卷着枯草屑,打在花木兰的马靴上,簌簌地落。她牵着马站在营门口,铁甲叠在臂弯里,左胸的铜铆钉泛着浅光——是昨夜新修的那处,她特意摸了好几遍,确认不会松脱。腰间的小囊里,装着颗新打的铜铆钉,是今早天没亮时,找营里的铁匠打的,比兰陵王给的那颗略沉些,她想着,等巡防回来就还给他。
“木兰,发什么愣呢?该出发了!”队里的老张拍了拍她的肩膀,老张的铁甲上满是旧痕,连甲纹都快磨平了,“今日是兰陵王亲自带队,可得打起精神,别给咱们小队丢脸。”
花木兰点点头,翻身上马。马是去年冬天领的,性子烈,平时只有她能牵得住。她攥紧缰绳,目光扫过营门口的队伍——兰陵王骑在一匹白马上,银白铠甲在晨雾里像裹了层霜,面罩依旧遮住大半张脸,只偶尔抬眼,看向西边的荒坡方向。
队伍慢慢向西走,路两旁的枯苇越来越密,风一吹,苇杆互相碰撞,发出“呜呜”的响,像谁在暗处哭。花木兰的马突然顿了一下,前蹄刨着土,嘶鸣了一声——它的蹄子卡在了枯苇丛下的石缝里,拔不出来。
“别动,别惊着马!”兰陵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,他翻身下马,快步走过来。花木兰也想下马,却被他抬手拦住:“你坐着稳住马,它现在慌,你一下来,它更易乱踢。我来帮它拔蹄子。”
他蹲下身,小心翼翼地拨开枯苇,露出马的前蹄——石缝很窄,蹄铁卡得紧,若是硬拔,容易伤了马蹄。兰陵王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匕首,不是军营里常用的宽刃刀,而是柄细巧的短刃,刃口磨得亮:“这刀能撬开石缝,你轻轻拽缰绳,让马往前挪半寸,别用劲。”
花木兰依着他的话,轻轻拽了拽缰绳,马果然往前挪了半寸。兰陵王趁机用匕首撬开石缝,指尖顶住蹄铁,轻轻一抬,马蹄就从石缝里拔了出来。他摸了摸马的脖子,声音放得柔:“别怕,没事了,待会儿给你喂点好料。”
花木兰看着他的动作,心里有点发怔——军营里的男儿对待马,多是粗声呵斥,没人会像他这样,还会轻声安抚。她翻身下马,拱手道:“谢将军帮忙,不然这马怕是要伤了蹄子,今日巡防就误事了。”
“举手之劳,”兰陵王站起身,擦了擦匕首上的泥土,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小囊上,“你这囊里装的是什么?鼓鼓囊囊的。”
花木兰心里一紧,赶紧从囊里掏出那颗铜铆钉,递过去:“回将军,这是末将今早找铁匠打的铜铆钉,还您上次给的那颗。您的铆钉帮了末将大忙,末将不敢白受。”
兰陵王接过铆钉,指尖捏着小小的铜块,看了看:“你倒有心,还特意打了颗新的。其实不用这么麻烦,一颗铆钉而已,不值什么。”他却没把铆钉放回自己的囊里,而是递回给她,“你拿着吧,你这铁甲旧,铆钉容易松,留着备用,比我用着有用。”
花木兰愣了愣,没敢接:“将军,这怎么行?末将不能……”
“拿着吧,”兰陵王打断她,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,却不生硬,“就当是你帮我留意荒坡动静的谢礼——方才你马惊时,我看你眼神没乱,还能稳住马,比队里好些男儿都镇定。”他抬眼看向远处的荒坡,枯苇丛里似乎有动静,“走,去前面看看,方才好像有马蹄印,别是马匪留下的。”
两人顺着荒坡往前走,枯苇没到膝盖,每走一步,都能惊起几只藏在苇丛里的麻雀。花木兰跟着兰陵王的脚步,留意着地上的痕迹——他教她看马蹄印的深浅,“深的是负重的马,马匪常带货物,印子会比咱们的军马深半指”;教她看苇杆的断口,“新断的苇杆有潮气,颜色比旧的浅,若是马匪刚过,肯定有新断的苇杆”。
走了约莫半里地,他们在一处土坡下发现了几处新的马蹄印,印子很深,旁边还有散落的干粮碎屑——是马匪留下的,看痕迹,应该刚走没多久。“他们没往营地方向去,是往北边的山谷走了,”兰陵王蹲下身,摸了摸地上的碎屑,“干粮是粗麦饼,说明他们人不多,不用追,咱们记着路线,回营后报给斥候就行。”
往回走时,秋风小了些,夕阳从云层里透出来,把枯苇染成了金红色。花木兰手里捏着那颗铜铆钉,指尖传来铜块的凉意,心里却暖烘烘的。她看着走在前面的兰陵王,银白铠甲上沾了些苇絮,像落了层薄雪,忽然觉得,这深秋的荒坡,好像也没那么悲凉了——因为有个人,会教她看马蹄印,会帮她的马拔蹄子,会把备用的铆钉让给她,让这满是枯苇的日子,多了些细碎的暖意。
回到营地时,天已经擦黑了。花木兰把马牵去马厩,给它添了把好料,又摸了摸它的前蹄——已经不肿了。她回到帐外,看着主营帐的方向,灯还亮着,应该是兰陵王在处理巡防的报告。她把那颗铜铆钉放进铁甲的木箱里,和之前的旧铆钉放在一起,想着明日若是再遇到他,一定要好好跟他学看痕迹,学那些军营里没人教的细致活。
帐外的枯苇还在“呜呜”响,秋风依旧凉,可花木兰却觉得,这秋夜,好像比昨夜更安稳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