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薄暮裹着灰雾，把西边的荒坡染成了一片混沌。花木兰牵着马，手里攥着一卷文书，心里越来越慌——她奉命给哨所送文书，本该半个时辰就到，却因为雾浓、枯叶遮了路，在荒坡里绕了快一个时辰，连熟悉的枯苇丛都找不到了。
马的蹄子踩在落叶上，发出“沙沙”的响，却辨不清方向。雾丝沾在她的眉梢，凉得像冰，她掏出腰间的窄刃匕首，想削根树枝做标记，却发现四周的树都长得一模一样，连枯树枝的形状都没差别。“该死，”她低咒一声，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着点慌——天黑后，荒坡里会有野兽，更怕遇到没走远的马匪，她一个女儿身，真遇上了，怕是难以应付。
她勒住马，想听听哨所的号角声，却只听到风穿过枯苇的“呜呜”响，像谁在暗处哭。怀里的文书被她攥得发皱，纸上的字迹都快被手心的汗浸晕了——这文书很重要，若是丢了或送晚了，怕是要受军法处置。她摸了摸腰间的铜铆钉囊，里面的铆钉硌着手心，让她稍微定了定神，想起兰陵王教她看痕迹的样子，“遇事别慌，痕迹都在地上”。
她跳下马，蹲下身，拨开厚厚的落叶——地上的马蹄印乱得很，有她自己的，还有之前马匪留下的，根本分不清哪条是去哨所的路。她试着找兰陵王说的苇杆断口，可雾太大，枯苇都长得一样高，根本看不出新断的痕迹。指尖碰到一块湿滑的石头，她心里一亮——石头上有苔藓，苔藓多的一面是北边，哨所应该在西北方向！
她刚想起身牵马，就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，伴着一声轻唤：“花木兰？你在这儿吗？”
是兰陵王的声音！花木兰心里一松，眼眶突然有点发热——她从没觉得这沉稳的声音这么好听过。她站起身，朝着声音的方向喊：“将军！我在这儿！”
雾里慢慢走出一个身影，银白铠甲在灰雾里泛着浅光，是兰陵王。他勒住马，翻身下来，快步走到她身边，目光落在她沾了泥的马靴上：“迷路了？雾太大，我看你过了时辰还没回，就过来看看。”
“是，末将……没看清路，绕晕了。”花木兰有点不好意思，低下头，看着自己手里发皱的文书，“文书还没送到，怕是要误事了。”
“不碍事，哨所的人知道今日雾大，会等的。”兰陵王摆摆手，蹲下身，拨开地上的落叶，指尖指着一块石头上的苔痕，“你看，苔藓多的一面是北，哨所在西北，我们顺着苔痕偏西的方向走，半个时辰就能到。”他的动作很熟练，和之前教她看马蹄印时一样，带着让人安心的稳。
花木兰点点头，跟着他牵马往前走。雾比刚才更浓了，两人的距离离得很近，能闻到他铠甲上淡淡的艾草香——是之前他给她的艾草，想来他自己也带了，用来驱虫子。“将军怎么知道我往这边走了？”她忍不住问，声音在雾里显得很轻。
“你送文书的路线，我之前看过地图，只有这条荒坡路最直。”兰陵王说，指尖偶尔扶一下她的马缰绳，怕马踩空，“而且你马的蹄印很特别，蹄铁上有个小缺口，是上次卡在石缝里磨的，我顺着蹄印找过来的。”
花木兰心里一暖——她自己都没注意马的蹄铁有缺口，他却记在了心里。她想起之前的木顶针、止血药膏、麦饼，还有现在他特意来寻她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，雾的冷意都淡了不少。
走了约莫一刻钟，马突然顿了一下，前蹄刨着土——前面是个小土坡，坡上的落叶太厚，看不清下面有没有坑。兰陵王拉住马缰绳，让花木兰站在原地，自己先走下去探路：“你在上面等着，我看看坡下的路。”
他走得很稳，每一步都踩实了，才回头朝她招手：“下来吧，坡不陡，跟着我的脚印走。”花木兰牵着马，顺着他的脚印往下走，马走得很稳，没再刨土。走到坡下时，她不小心踩滑了，身体往前倾，手里的文书掉在地上，她下意识地去扶，却没扶住，反而差点摔倒。
兰陵王伸手扶了她一把，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衣袖传过来，暖得发烫。“小心点，”他的声音很近，就在耳边，“坡下的土湿，容易滑。”
花木兰赶紧站稳身，捡起地上的文书，脸颊在雾里烫得厉害，不敢看他的眼睛：“谢谢将军，末将没事。”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，却没多说什么，只是帮她拍了拍文书上的泥，递回给她。
两人继续往前走，雾里渐渐传来哨所的号角声，低沉而清晰。花木兰心里一松，知道快到了。“将军，”她忽然说，声音很轻，“这些日子，多谢您处处照拂。末将……没什么能报答的。”
兰陵王转头看她，雾里看不清他的表情，只能看到他沉静的眼睛：“军营里互相帮衬是应该的。你做得很好，比很多男儿都沉稳，也肯学，这就够了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更轻了些，“而且，你母亲给你的那枚针，很衬你。”
花木兰的心猛地一跳，手里的文书差点又掉在地上。她抬头看他，雾里他的轮廓有些模糊，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里没有恶意，只有淡淡的温和。“将军……”她想说什么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能握紧手里的文书，指尖发白。
“我没别的意思，”兰陵王笑了笑，声音软了些，“只是觉得，那枚针的花纹，和你很像，都带着股韧劲。”他没再往下说，转身继续往前走，“快到哨所了，送完文书，我们早点回营，晚了雾更浓。”
花木兰跟在他身后，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，跳得厉害。她摸了摸贴身布囊里的木兰花纹针，针尾的花纹硌着手心，暖烘烘的。雾慢慢散了些，哨所的影子在前方显现，号角声越来越清晰。
送完文书，两人往回走时，天已经擦黑了，星星在灰蓝的天空里露出了点点微光。雾彻底散了，能看清路边的枯苇和树影，还有两人并肩走的影子，挨得很近。花木兰牵着马，心里很踏实，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了——因为她知道，身边有个人，会在她迷路时来寻她，会记得她马的蹄铁缺口，会尊重她的秘密，会在这深秋的薄暮里，陪着她走过最难走的路。
回到营地时，伙房的灯还亮着，传来饭菜的香气。兰陵王站在营门口，对她说：“快回去吃饭吧，今日累了，早点休息。”花木兰点点头，看着他转身走向主营帐的背影，银白铠甲在星光下泛着浅光，像这深秋夜里，最亮的一颗星。她摸了摸怀里的文书，又摸了摸布囊里的针，心里暖烘烘的，觉得这漫长的从军路，好像因为有了他，多了些盼头，少了些孤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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