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冷霜裹着寒气,把军营的粮场染成了一片白。花木兰蹲在粮垛旁,手里攥着一根麻绳,正试图把散开的粮袋捆紧——袋里装的是过冬的粟米,袋口的缝线断了,粟米顺着破口往下漏,混着地上的霜气,结成了细小的冰粒。她咬着牙使劲拽麻绳,胳膊上的肌肉紧绷,却还是捆不牢——女儿家的力气终究比不得男儿,这袋粟米足有三十斤,她拽得指尖发白,麻绳却依旧松松垮垮。
粮场的枯树落了最后几片叶子,风一吹,像纸钱似的飘落在粮袋上。花木兰叹了口气,掏出腰间的窄刃匕首,想把袋口的破洞削得整齐些,再用蜡线缝补——那蜡线是兰陵王给的,浸过桐油,防水还结实。可匕首刚碰到麻袋,就被霜气滑了一下,在袋口划了道更长的口子,粟米漏得更急了。
“捆粮袋要用交叉结,单股绳勒不紧。”
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花木兰回头时,手里的匕首差点掉在地上。兰陵王站在粮场的晨光里,银白铠甲上蒙了层薄霜,手里拎着一个小木盒,盒盖敞开着,里面装着十几根小小的木楔,都是削得笔直的硬木,顶端磨得圆润。“我看粮场的粮袋都该加固了,过冬时雪大,粮垛塌了就麻烦了。”
花木兰赶紧站起身,把匕首藏在身后,脸颊有点发烫——刚才使劲的样子肯定被他看见了,那样的狼狈,不像个常年从军的男儿。“谢将军,末将……力气小,捆不牢。”她没敢抬头,声音比平时更低了些,怕泄露了底气不足。
兰陵王没提她的力气,只是蹲下身,从她手里接过麻绳。他的指尖带着霜气的凉,却动作麻利地把麻绳在粮袋上绕了两圈,然后交叉、拉紧,打了个结实的结,绳结像朵小小的花,牢牢扣在袋口。“交叉结能分散力气,你拉一端,绳结就会越勒越紧,比单股绳省劲。”他示范着拽了拽绳结,粮袋果然稳稳当当,不再漏粟米。
花木兰看着那个绳结,忽然想起在家时,父亲捆柴火也是这样,打个交叉结,再往里面塞根木楔,柴火堆就能堆得很高,还不会塌。“将军也会捆柴火?”话一出口,她就觉得不妥,赶紧补充,“末将是说,将军连捆粮袋的法子都懂,真是细致。”
兰陵王笑了笑,从木盒里拿出一根木楔,用匕首在粮袋的绳结旁轻轻凿了个小坑,然后把木楔敲进去——木楔卡紧了绳结,粮袋更稳了。“以前在家帮父亲堆粮垛,他说粮袋要‘结牢、楔稳’,不然梅雨季潮,粮垛容易塌。”他把木盒递给她,“这些木楔你拿着,每个粮袋的绳结旁都敲一根,过冬就放心了。”
花木兰接过木盒,木楔的硬木带着淡淡的木香,是她不认识的木材,却摸起来很结实。她学着兰陵王的样子,给旁边的粮袋打交叉结、敲木楔,动作慢慢熟练起来。只是敲木楔时,她的手腕没力气,木锤敲下去总是偏,木楔要么敲不进去,要么歪在一旁。
兰陵王看在眼里,没说什么,只是走过来,从她手里接过木锤。“敲木楔要对准坑位,手腕别晃,用巧劲,不是蛮劲。”他站在她身边,手把手地教她握锤,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,带着铠甲的凉,却稳稳地引导着木锤的方向——“咚”的一声,木楔正好敲进小坑,不偏不歪。
花木兰的心跳突然快了些,脸颊更烫了,霜气都没让她觉得凉。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,还有敲锤时沉稳的力道,不像军营里其他男儿那样粗猛,而是带着种让人安心的稳。她赶紧抽回手,低着头继续敲木楔,不敢看他的眼睛,却能感觉到他没走远,就站在旁边,偶尔提醒一句“这个坑挖浅了”“绳结再拉紧点”。
整理到中午时,霜气散了,阳光落在粮垛上,泛着淡淡的光。花木兰的额角沁出了细汗,指尖被麻绳勒出了红印,却看着整整齐齐的粮垛,心里满是踏实。兰陵王坐在旁边的木凳上,打开小木盒,里面还剩几根木楔,他拿起一根,用匕首在上面轻轻刻着什么——刻的是小小的兰陵花纹,和他铠甲上的一样。
“这个给你,”他把刻好的木楔递给她,“粮场的帐子有点漏风,你把这个楔在帐杆的缝隙里,能挡点寒风。”木楔上的花纹刻得很浅,不扎手,却看得清清楚楚。
花木兰接过木楔,指尖摸着上面的花纹,心里暖烘烘的。她想起之前的铜铆钉、窄刃匕首、木顶针、止血药膏,还有现在的木楔,每一样都带着他的细致,像深秋里的点点星火,把军营的冷意驱散了不少。“谢谢将军,这些日子,劳烦您教了末将很多东西。”
兰陵王摇摇头,目光落在粮场远处的荒坡上,那里的枯苇被风吹得“呜呜”响,像在叹气。“军营里的日子苦,互相帮衬着,才能熬过冬天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轻了些,“你……离家三年,不想家吗?”
花木兰的心猛地一沉,手里的木楔差点掉在地上。她抬头看向家乡的方向,那里被云层遮得严严实实,什么也看不见。“想,”她轻声说,“想母亲做的麦饼,想父亲磨的农具,想家里的木兰树,这个时候,应该也落满霜了。”
兰陵王没再说话,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,递给她。布包里是几块干硬的麦饼,饼上还带着淡淡的芝麻香。“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,母亲做的,你尝尝,说不定和你家的味道有点像。”
花木兰接过麦饼,咬了一口,干硬的饼在嘴里慢慢化开,带着芝麻的香,还有母亲手艺的味道。眼泪突然涌了上来,她赶紧低下头,用袖子擦了擦,怕被他看见。“谢谢将军,味道……很像。”
风又起了,卷着落叶掠过粮场,却没那么冷了。花木兰手里捏着刻着花纹的木楔,怀里揣着干硬的麦饼,看着身边的兰陵王,忽然觉得,这深秋的军营,这漫长的从军路,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——因为有个人,会教她捆粮袋、敲木楔,会给她带家乡味道的麦饼,会在她想家时,不说多余的话,只静静陪着她,让这满是冷霜和思念的日子,藏了些温柔的盼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