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子钟的红光映在林野脸上,像敷了层血膜。他猛地将怀里的布偶扔开,那东西砸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响声,稻草从撕裂的裙摆里漏出来,混着几根灰黑色的毛发。
“假的……都是假的……”张启明瘫坐在地,盯着墙上自己的名字,嘴唇哆嗦着,“那不是安安……我们被骗了……”
沈倦没说话,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穿衣镜上。镜中那个佝偻的身影还在笑,嘴角咧到耳根,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。红绳在它手里轻轻晃动,随着动作,镜外布偶的脖子上凭空浮现出同样的勒痕,一寸寸收紧。
“呜……”布偶突然发出呜咽,像被掐住喉咙的孩童。李萌萌吓得捂住嘴,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。赵磊握紧扳手,往前迈了半步,却被沈倦一把拉住。
“别碰镜子。”沈倦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任务提示说了,不能信倒影。”
话音刚落,镜面突然泛起涟漪,像被投入石子的水。那个佝偻身影的手从镜子里伸了出来,枯瘦的手指泛着青灰,指甲缝里塞满黑泥,直直抓向离镜子最近的张启明。
“啊!”张启明连滚带爬地往后缩,手腕上那块诡异的表突然炸开,暗红色的液体溅了他一脸。他抹了把脸,掌心黏腻,凑近一看,竟是些混着毛发的黏液,腥臭味直冲鼻腔。
林野抓起地上翻倒的婴儿床,猛地砸向镜子。“哐当”一声脆响,玻璃四分五裂,碎片溅得到处都是。镜中身影的手被砸断在外面,掉在地上像条垂死的蛇,抽搐了几下便化作黑烟。
可镜子里的笑声没停。
那些散落的玻璃碎片,每一块都映出那个佝偻的身影,它们歪着头,用不同的音调重复着:“找到你了……找到你了……”
“走!”沈倦拽起林野,又指了指门口,“这房间不能待了。”
赵磊一把拉起瘫软的张启明,李萌萌紧跟在后,五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儿童房。走廊里的灯光不知何时变成了绿色,照得每个人的脸都像浸在水里。身后的房门“砰”地关上,锁芯转动的声音里,还混着布偶被勒紧的呜咽。
“现在怎么办?”赵磊喘着粗气,额角的血滴在工装裤上,洇出深色的圆点,“安安是假的,我们要找的到底是谁?”
林野靠在墙上,心脏狂跳。他刚才在玻璃碎片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——那倒影的嘴角正向上弯,露出一个陌生的笑容,眼神里的疯狂让他浑身发冷。
“任务提示说‘找到失踪的安安’。”林野抹了把脸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“也许刚才那个不是安安,或者说,不是‘完整’的安安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李萌萌抽泣着问。
“布偶里的稻草,还有那根红绳……”沈倦突然开口,他捡起地上一片没映出人影的玻璃碎片,对着绿光看了看,“那是‘替身’。有人用布偶替安安受了某种东西的纠缠,真正的安安可能藏在别的地方。”
他顿了顿,指向走廊左侧:“刚才儿童房的墙纸后面,有块墙面是空的。”
众人这才想起,刚才被剥落的墙纸后面,确实有块区域颜色更深,边缘齐整,像被人刻意挖开过。
赵磊立刻握紧扳手:“我去砸开它!”
“等等。”林野拦住他,“先看看时间。”
沈倦抬腕看表,表盘依旧停在11点58分,但走廊尽头的挂钟却在走,指针指向3点17分。绿色的光线下,钟面玻璃上布满裂痕,每个裂痕里都嵌着双眼睛,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。
“三点之后不能在二楼。”张启明突然想起任务提示,脸色煞白,“可现在……我们怎么下去?”
楼梯口的方向传来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,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东西在往上走。那声音越来越近,还混着布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,像是穿长裙的女人在爬楼梯。
李萌萌突然指着赵磊的后背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赵磊猛地回头,只见他工装外套的后领上,不知何时沾了根黑色的长发,发丝正随着楼梯口的动静轻轻晃动,像有生命般往他脖子里钻。
“操!”赵磊一把扯掉头发,那发丝落地的瞬间,突然化作一条细小的黑蛇,钻进墙缝里消失了。
“没时间犹豫了。”沈倦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——和林野的一模一样,“赵磊,砸墙。其他人守住门口,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回头。”
赵磊咬咬牙,举起扳手狠狠砸向那块空墙。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墙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。第二下砸下去时,石灰簌簌掉落,露出后面的木板。他踹开木板,里面果然是个黑漆漆的壁橱,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从里面飘出来。
“有东西!”林野打开打火机,火苗在风中摇曳。壁橱深处蜷缩着个小小的身影,穿件粉色病号服,头发枯黄,怀里紧紧抱着个掉了耳朵的兔子玩偶。
“安安?”林野试探着喊了一声。
那身影猛地抬头,露出张苍白的小脸,眼睛大得吓人,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苗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伸出冻得发紫的小手,指向壁橱角落——那里放着张泛黄的病历单。
林野弯腰去捡,指尖刚碰到纸张,楼梯口的声音突然停了。
死寂。
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。
“你们……听到了吗?”李萌萌的声音发颤,“好像……有人在哼歌。”
是《摇篮曲》。
这次的歌声很轻,就在耳边,像有人贴着她的耳朵吹气。李萌萌猛地捂住耳朵,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门口转——她的肩膀上,不知何时搭着一只布满老年斑的手。
“别看!”沈倦眼疾手快,将打火机的火苗凑过去。那只手瞬间缩回,发出“滋啦”的声响,像被烧着的塑料。门口的绿光里,一个穿深色寿衣的老妇人正站在那里,脸上的皱纹里嵌着黑泥,眼睛是两个空洞的血洞。
“我的安安……”老妇人的声音嘶哑,“把我的安安还给我……”
赵磊已经把小女孩抱了出来。真正的安安很轻,像片羽毛,她死死抓着赵磊的衣领,小手指向老妇人,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:“奶奶……镜子……”
“她是安安的奶奶?”张启明愣住了。
“或者说,是杀死她的人。”沈倦盯着老妇人的脚,那双裹着小脚的黑布鞋沾满湿泥,鞋边还挂着几根水草——儿童房的布偶裙摆上,也有同样的水草。
老妇人突然笑了,笑声里混着水流声。她缓缓抬起手,指向众人身后的穿衣镜碎片——那些碎片不知何时拼成了完整的镜面,里面映出的不是他们,而是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,墙上挂着铁链,地面的水洼里浮着个小小的身影。
“她不听话……”老妇人的声音越来越近,“她说要告诉护士……我偷了医院的止痛针……”
镜面里的水洼开始冒泡,浮着的身影翻了过来,正是穿着粉色病号服的安安,眼睛圆睁,脖子上同样有圈勒痕。
林野突然明白了。
真正的安安早就死了,被她吸毒成瘾的奶奶勒死在医院地下室,尸体被扔进了附近的河沟。老妇人的执念太强,用黑巫术将安安的魂魄困在镜子里,又做了布偶当替身,让她永远留在这间“儿童房”里。
而他们看到的“奶奶”,是老妇人死后化的怨魂,守着镜子,也守着杀人的秘密。
“黎明快到了。”沈倦看了眼窗外,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,“任务要找的,可能是她的尸体。”
安安突然从赵磊怀里跳下来,跑到老妇人面前,举起兔子玩偶。玩偶的肚子上有个破洞,掉出半张揉皱的照片——照片上是间河边的废弃仓库,仓库门口有棵歪脖子树,树上挂着个红色的风筝。
“在那里……”安安的声音很轻,像来自很远的地方,“我在那里……”
老妇人的怨魂突然变得狂躁,她挥舞着枯瘦的手臂扑过来,身上的寿衣裂开,露出里面爬满蛆虫的躯体。沈倦将打火机扔向她,火苗瞬间窜起,老妇人在火中尖叫,声音越来越尖,最后化作一缕黑烟钻进镜子碎片。
那些碎片“噼啪”作响,很快烧成了灰烬。
走廊里的绿光消失了,墙上的电子钟恢复正常,显示凌晨4点57分。张启明手腕上的表也不见了,只留下一圈浅浅的白痕。
安安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,像要消散。她对着众人鞠了一躬,小脸上露出浅浅的笑:“谢谢你们……”
“等等!”林野突然想起什么,“我们怎么离开这里?”
安安指了指楼梯:“门开了。”
众人跑下楼,发现客厅的门果然开着,外面不再是浓稠的黑夜,而是阳光明媚的街道。街道上空无一人,只有他们来时的五张沙发摆在路边,像个荒诞的布景。
赵磊第一个冲出去,回头时却愣住了:“你们看!”
沙发上放着五个新的猩红信封,和他们来时收到的一模一样。信封上的暗纹字变了,写着:【第一扇门已通关,第二扇门开启倒计时:23小时59分】。
林野拿起属于自己的信封,指尖冰凉。他看向沈倦,对方正低头看着信封,浅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。张启明瘫坐在沙发上,抓着头发低吼;李萌萌抱着书包,眼泪又掉了下来;赵磊望着远处的高楼,眉头紧锁。
没有人说话。
他们都明白了,这不是结束。
黎明的阳光洒在身上,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。林野捏紧信封,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,和远处传来的童谣声渐渐重合——
“糖儿甜,糖儿香,吃完别想家啊……”
第二扇门,正在等着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