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扯平》

午休铃响，教室瞬间被喧嚣的人声和挪动桌椅的噪音填满，叶淮之几乎是触电般想抽回手，却被江煜衍更快一步地用力握了一下，才缓缓松开。

那一下短暂的紧握，烫得叶淮之指尖发麻。

“走走走，饿死了！食堂抢饭！”徐子渊嚎了一嗓子，跳起来就往外冲，经过叶淮之桌子时，故意撞了一下他的椅背，挤眉弄眼地嘿嘿两声，这才出门。

周郁清收拾好书本，看向还僵坐在原位的叶淮之，以及旁边已经起身、正慢条斯理整理校服衬衫袖口的江煜衍道：“还不走？待会儿红烧肉可没了。”

“就来！”叶淮之忙应道，手忙脚乱地把桌上那张写着“值得”的纸条小心翼翼夹进物理书里，这才站起来。

江煜衍已经整理好，拎起书包，目光极其自然地掠过叶淮之：“走吧。”

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，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，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。叶淮之盯着前面那个挺拔清瘦的背影，心跳还没完全平复，下唇被自己咬破的地方又隐隐刺痛起来，提醒着他昨晚和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。

午饭吃得食不知味。徐子渊的调侃像连珠炮一样发射，周郁清偶尔补刀，叶淮之全程埋头苦吃，耳朵红得能滴血，根本不敢抬头看对面安静用餐的江煜衍。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偶尔落在自己发顶，平静，却带着重量。

下午是两节自习课，叶淮之对着数学卷子发了半天呆，公式符号一个也没看进去。旁边的江煜衍倒是心无旁骛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规律而清晰，偶尔遇到难题，会微微蹙眉，指尖无意识地轻点桌面。

叶淮之偷偷看着他那副专注的样子，看着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的细小阴影，看着他那道结痂的唇伤……鬼使神差地，他撕下一小条草稿纸，笨拙地写下几个字，揉成团，屏住呼吸，用指尖轻轻推到江煜衍摊开的卷子角落。

江煜衍书写的动作顿住。他垂眸看了一眼那个小纸团，没有立刻去拿，而是继续解完手头的算式，才放下笔，修长的手指拈起纸团，展开。

纸条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：

「去图书馆？」

江煜衍侧过脸，叶淮之立刻假装看窗外，手指紧张地抠着橡皮。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、几乎听不见的哼笑。接着，那张纸条被推了回来，下面多了一行熟悉的字：

「嗯」后面还跟了一个房间号：「B区 203」

叶淮之的心脏猛地一跳。B区是图书馆的老馆，人少，书架密集，203是个靠里的小阅览室，通常没什么人去。他飞快地把纸条攥进手心，感觉那块纸团像炭火一样烫。

下课铃一响，叶淮之抓起书包就往外冲，几乎是落荒而逃，都没等徐子渊和周郁清。他一路心跳如鼓地冲到图书馆老馆，找到B区203，深吸了好几口气，才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。

阅览室里果然空无一人，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后，只剩下几缕微弱的光束，斜斜地打在深红色的旧地毯上，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灰尘特有的沉静气息。

江煜衍已经在了，他靠在一排高高的书架尽头，窗外渗入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侧影。他手里拿着一本书，但并没有看，而是抬眼看着门口有些手足无措的叶淮之。

门在身后轻轻合上，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声响。这里安静得能听到尘埃在光线中飞舞的声音，以及他自己过于响亮的心跳。

“过来。”江煜衍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
叶淮之像被蛊惑般，一步一步走过去。地毯吸走了脚步声，仿佛走在一个无声的、只属于他们的秘境。他在离江煜衍一步远的地方停住，低着头，能闻到对方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旧书墨香混合的气息。

“哪道题不会？”江煜衍合上书，语气平静得像真的只是来辅导功课。

叶淮之愣愣地抬头：“啊？”

“不是来自习的？”江煜衍挑眉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。

“是……是自习……”叶淮之慌忙从书包里胡乱掏出一本数学练习册，指尖都有些发颤。

江煜衍接过练习册，随意翻了一下，然后指向靠窗的一张老旧的长条木桌：“去那边。”

两人在木桌旁坐下，江煜衍真的开始给他讲题，声音压低，条理清晰。叶淮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，却发现自己根本听不进去。

他的注意力全在身旁的人身上，江煜衍讲题时微微滚动的喉结，握着笔的、骨节分明的手，偶尔掠过纸面的、带着薄茧的指尖，还有近在咫尺的、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的胸膛。

还有那道伤痕。

他的目光一次次不受控制地落在那道暗红色的痂上。

“……所以，这个辅助线应该在这里。”江煜衍的笔尖点在一个图形上，侧过头，“听懂了吗？”

叶淮之猛地回神，对上江煜衍近在咫尺的目光。那目光深邃，像是能看穿他所有的心不在焉。

“听……听懂了……”叶淮之心虚地点头，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同样结痂的下唇。

江煜衍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，落在他湿润的唇瓣上，眸光骤然深了几分。他没有移开目光，也没有继续讲题，只是这样看着他。寂静在空气中蔓延，某种无形的、粘稠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，几乎能拉出丝来。

叶淮之被看得浑身发热，呼吸都有些困难。他慌乱地想找点话说，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仰，想拉开一点距离。

就在他后退的瞬间，江煜衍忽然动了。

他伸出手，不是碰叶淮之，而是越过他，撑在了他身后的桌沿上。这个动作瞬间将叶淮之困在了他的手臂和桌子之间狭小的空间里。

叶淮之呼吸一滞，整个人僵在原地，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靠近的江煜衍。

江煜衍微微倾身，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到几乎鼻尖相碰。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，空气中旧书的气味似乎都被对方身上干净的气息取代。

“看来，”江煜衍的声音压得极低，气息几乎拂过叶淮之的嘴唇，“还是没专心。”

叶淮之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江煜衍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巡梭，最后定格在他微微张开的、红肿的唇上。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撑在桌沿上的手，指节微微收紧。

“这里的伤，”他低声问，声音哑得厉害，“还疼么？”

叶淮之傻傻地摇头，又立刻点头，脑子一片空白。

江煜衍极轻地笑了一下，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低下头。

叶淮之猛地闭上眼，睫毛颤抖得厉害，等待着那个即将落下的、带着熟悉气息的亲吻。

一个极其轻柔的、带着微凉温度的吻，如同蝴蝶栖息，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他下唇那道细小的伤痕上。

温柔得不可思议。

叶淮之浑身剧烈地一颤，像是被一道微弱却精准的电流击中，从嘴唇一路麻到尾椎。他呜咽一声，腿软得几乎坐不住。

那个吻一触即分。

江煜衍稍稍退开些许，依旧维持着将他困在怀里的姿势，他看着叶淮之紧闭双眼、脸颊绯红、呼吸急促的模样，眼神深暗，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浪潮。

“现在，”他用指腹极其轻地蹭过叶淮之滚烫的脸颊，声音低哑地宣布，

“扯平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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