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拯救（下）》

仓库铁门在身后沉重合上的声响，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，外面是沉寂的夜色与荒芜的工业区，里面是刚刚经历的、冰冷诡异的游戏场；而现在，他们站在稀疏的星光下，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挣扎醒来。

    叶淮之的腿还是软的，肾上腺素褪去后，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。他几乎站不稳，全靠江煜衍紧紧箍在他腰间的手臂支撑着。

    江煜衍的状况比他更糟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，唇色紧抿，那双总是沉静或带着掌控欲的眼眸里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恐慌。他抱着叶淮之的手臂用力到骨节发白，仿佛一松手，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。

    “没事了……没事了……”叶淮之反而先冷静下来，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，轻轻拍着江煜衍的背，声音沙哑地安抚着这个看起来快要崩溃的人，“我找到你了……我们出来了……”

    江煜衍没有回答，只是猛地收紧了手臂，将头深深埋进叶淮之的颈窝。温热的呼吸急促地喷洒在皮肤上，带着细微的、压抑的颤栗。叶淮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剧烈到不正常的心跳。

    过了好一会儿，江煜衍才稍微平复下来，但依旧没有松开手，他抬起头，目光像是黏在了叶淮之脸上，寸寸扫过，检查他是否完好无损，眼神深处是未散的惊悸。

    “他有没有……伤到你？”江煜衍的声音沙哑得厉害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恐惧。

    “没，”叶淮之摇摇头，努力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，“就是……有点吓到了。”他顿了顿，反过来担心地问，“你的手……还有没有事？他们到底对你……”

    江煜衍迅速打断他，避开了关于自己处境的具体回答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，重复道：“没事了。”

    他松开一只手，抬起，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叶淮之的额发、脸颊，最后停留在那个已经愈合、只留下淡淡粉痕的旧伤处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。那冰冷的、属于游戏的触感仿佛还在耳边，让他眼底再次翻涌起阴沉的戾气和后怕。

    “对不起……”江煜衍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，充满了痛苦的自责，“是我没保护好你……是我把你卷进来……”

    “不怪你！”叶淮之立刻抓住他的手，用力握住，“是我自己要来的，而且，我找到你了，不是吗？”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这沉重的氛围，“我们赢了，对吧？”

    江煜衍看着他那双努力想盛满亮光的眼睛，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，又酸又胀。他闭了闭眼，再睁开时，里面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、更坚定的暗涌。

    他没有回答“赢”或“输”，只是反手紧紧回握住叶淮之的手，十指相扣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。

    “我们回家。”他说，声音依旧沙哑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
    他没有回江家那座冰冷的牢笼，而是直接带着叶淮之去了他们那个秘密的小屋。

    一路上，两人都沉默着，但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松开。江煜衍的拇指无意识地、一遍遍地摩挲着叶淮之的手背，仿佛在确认他的真实存在。

    回到小屋，关上门，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。

    江煜衍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拉着叶淮之走进浴室。

    “先洗个热水澡，去去寒气。”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平静，但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细致。他亲自调好水温，试了温度，然后将干净的毛巾和睡衣放在旁边。

    “我……我自己可以……”叶淮之被他这过于周到的照顾弄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
    江煜衍却像是没听见，他站在门口，没有离开的意思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：“需要我帮你吗？”

    叶淮之的脸瞬间爆红，慌忙摇头：“不用不用！你快出去！”

    江煜衍深深看了他一眼，确认他真的没事，才缓缓退出去，带上了门。但叶淮之总觉得，那目光似乎能穿透门板，依旧牢牢地锁定着他。

    热水冲刷下来，洗去一身疲惫和恐惧，皮肤渐渐回暖，叶淮之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有些苍白的脸，和脖子上那个被江煜衍啃咬出的、已经变成淡粉色的印记，心跳又开始不规律。

    洗完澡出来，江煜衍已经换好了居家服，正站在窗边打电话，听到动静，他立刻挂了电话转过身。

    他的目光落在叶淮之带着水汽的脸上和微红的皮肤上，眼神暗了暗，走上前，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毛巾，帮他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。

    动作轻柔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姿态。

    “谁的电话？”叶淮之小声问，有些在意。

    “家里。”江煜衍的回答言简意赅，语气平淡，听不出情绪，“处理完了。”

    他没有细说，叶淮之也不敢多问，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种默契，暂时不去触碰那些沉重和阴暗的东西。

    江煜衍拿来吹风机，耐心地帮他把头发吹干，温热的风和指尖穿梭在发丝间的触感，让叶淮之舒服得几乎要睡着，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，微微向身后温暖的热源靠去。

    吹风机的声音停止，小屋陷入一片温馨的寂静。

    江煜衍从后面轻轻抱住他，下巴搁在他的发顶，声音低沉：“饿不饿？想吃什么？我去做。”

    叶淮之摇摇头，转过身，投入他怀里，紧紧抱住他的腰，把脸埋在他胸口，闷闷地说：“不饿。就想这样待着。”

    劫后余生，他只想确认这个人的存在，感受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和安稳。

    江煜衍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，随即更用力地回抱住他，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。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，听着彼此的心跳，感受着对方的体温，谁也不说话，空气中却弥漫着比任何语言都浓烈的情感。

    窗外的星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，温柔地笼罩着这对刚刚历经风暴、终于得以靠岸的恋人。

    这一刻，仓库的冰冷、耳中的低语、残酷的抉择……都仿佛成了遥远的噩梦。

    而怀抱里的温度，才是唯一真实的余烬与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