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馆二楼的雅间安静清幽,窗外是熙攘的街景,窗内却仿佛隔绝了尘世喧嚣。店小二刚添完茶水退下,空气中便只剩下茶盏轻碰的细微声响。
夙冥端坐在椅子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。他刻意避开帝砚辰的目光,视线落在窗外的柳树梢上,心思却早已飘远——方才一路走来,街上百姓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进耳朵,那些探究、好奇甚至带着恶意的揣测,让他浑身不自在。
“公子似乎很在意旁人的目光?”帝砚辰的声音突然响起,打破了沉默。他执起茶壶,给夙冥续上茶水,热气氤氲中,那双深邃的眼看得人有些发慌。
夙冥收回目光,淡淡道:“草民只是不习惯如此张扬。”
“张扬?”帝砚辰放下茶壶,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,“与本王同行,便是张扬?”
这话带着几分强势的试探,夙冥抿了抿唇,没有接话。他知道,在这位权势滔天的宸王面前,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。
就在这时,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,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。夙冥下意识地看向窗外,只见几个穿着锦袍的公子哥正围着一个小贩,为首的是个体态臃肿的青年,脸上带着嚣张的戾气,一脚踹翻了小贩的摊位,药草撒了一地。
“不过是个贱民,也敢挡小爷的路?”青年的声音粗哑,带着酒气,“给我打!”
他身后的仆役立刻围上去,对着小贩拳打脚踢。周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,纷纷退到一旁——谁都认得,那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子李修,仗着父亲的权势在京城横行霸道,寻常人根本惹不起。
夙冥的脸色沉了沉,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。那小贩他认得,正是平日里帮他采买东西的邻里张叔,一个老实本分的人,此刻正抱着头蜷缩在地上,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“殿下,草民去去就回。”他猛地站起身,语气带着压抑的急切。
帝砚辰却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,力道不重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:“坐下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本王让你坐下。”帝砚辰的声音冷了几分,目光扫向楼下,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,“这点小事,何须你动手?”
他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声:“去处理一下。”
守在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去,不过片刻,楼下的喧哗便平息了。只见侍卫走到李修面前,不知说了些什么,那嚣张的纨绔脸色骤变,狠狠瞪了地上的小贩一眼,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。侍卫则扶起张叔,让人清理了摊位,还留下一锭银子,这才回到雅间外候命。
夙冥看着这一幕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知道,这便是权势的力量,轻描淡写间便能定人生死荣辱。而这份力量,此刻正被帝砚辰用来“护”他周全,可他却只觉得心头沉重。
“殿下为何要帮他?”夙冥坐下,声音有些干涩。
“你认识他?”帝砚辰反问,眼中闪过一丝探究。
“只是点头之交的邻里。”
“那便是了。”帝砚辰端起茶杯,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,“本王的人,哪怕只是沾了点关系,也轮不到旁人欺负。”
“草民并非殿下的人。”夙冥立刻反驳,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的疏离。
帝砚辰却像是没听到,继续道:“李修之父户部尚书,近日正与吏部侍郎斗得厉害,本就想找机会敲打一番。今日这事,倒是省了本王不少功夫。”他看向夙冥,眼神意味深长,“你看,有时权势并非坏事,至少能护想护的人。”
夙冥沉默了。他不得不承认,帝砚辰说得对。若不是这位宸王出手,张叔今日怕是要吃大亏。可他更清楚,这份“庇护”背后,是难以挣脱的束缚。
就在这时,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,一个侍卫匆匆走进来,在帝砚辰耳边低语了几句。帝砚辰的脸色微变,眼中闪过一丝冷厉。
“知道了。”他挥了挥手,让侍卫退下,然后看向夙冥,“看来今日这茶是喝不成了。”
“殿下有事,草民先行告辞。”夙冥立刻起身,像是抓住了脱身的机会。
帝砚辰却看着他,缓缓道:“方才李修离开时,看你的眼神可不太对。户部尚书虽不敢明着与本王作对,但迁怒于你一个平民百姓,还是易如反掌。”
夙冥的心猛地一沉。他倒是忘了这一茬,那李修心胸狭隘,今日吃了亏,定会想方设法报复,自己恐怕要成了那个出气筒。
“殿下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你若不想惹麻烦,这几日最好待在王府。”帝砚辰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,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,“本王的地方,还没人敢放肆。”
夙冥看着他深邃的眼眸,那里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,正等着自己钻进去。他想拒绝,可脑海中却浮现出李修嚣张的嘴脸,以及张叔被打的模样。他知道,以自己的能力,根本无法与户部尚书抗衡。
“草民……多谢殿下好意。”最终,他还是低下了头,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妥协。
帝砚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,眼底的冷厉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满意:“这就对了。”他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袍,“走吧,本王送你回王府。”
走出茶馆时,阳光正好,落在帝砚辰玄色的衣袍上,泛着沉稳的光泽。夙冥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,看着他挺拔的背影,心中第一次对这位宸王产生了复杂的情绪——有警惕,有抗拒,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……依赖。
他不知道,这场因权势纷争而起的“庇护”,会成为两人纠缠的开始。而帝砚辰看着身边刻意保持距离的身影,眼中的探究更深——这只“孤鸿”,终究还是落入了自己的网中。只是他没意识到,从想要探究的那一刻起,自己的心,也早已被这只孤鸿牵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