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黏腻，吹得教室后窗的梧桐叶沙沙响。许砚知抱着一摞刚发的语文试卷，小心翼翼地从课桌间的缝隙穿过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，贴在皮肤上。
“换座位啦换座位啦！按新学号排，单数排左，双数排右！”班主任拿着名单在讲台上来回走，粉笔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往下掉。
许砚知的新学号是17，单数，被分到了第三排左列。她刚把试卷放在桌上，就听到前排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响。是坐在她正前方的男生在挪桌子，他的校服后背沾着一点不知哪里蹭来的灰，像只安静的灰鸟。
“麻烦让一下。”男生的声音很轻，像被风滤过，带着点低低的质感。
许砚知连忙往旁边靠了靠，怀里的试卷却没抱稳，最上面的几张滑了出去，正好撞在前排男生的椅背上。紧接着，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从他桌沿掉下来，“啪”地落在地上，散开的纸页里飘出一张浅黄色的便利贴。
“对不起！”许砚知慌得赶紧弯腰去捡，手指先碰到了那张便利贴。
上面的字迹很干净，笔画舒展又带着点随意，写着一行和物理无关的话：“今天的云像被揉皱的草稿纸”。
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，像有只小鼓在胸腔里轻轻敲了一下。这时，男生也弯腰捡笔记本，两人的手指在离便利贴还有半厘米的地方碰到了一起——他的指尖有点凉，带着刚握过笔的温度。
“抱歉。”许砚知猛地缩回手，脸颊瞬间发烫，连带着声音都有点发紧。
男生没说话，只是捡起笔记本和便利贴，指尖捏着便利贴顿了顿，然后把它重新夹回笔记本里。他合上书时，许砚知看清了封面上的字：高二（3）班 陆时亦 物理笔记。
原来他叫陆时亦。
这个名字她有点印象，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，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，上课从不主动举手，但每次被老师点名，总能把最难的物理题讲得条理清晰。许砚知以前和他没怎么说过话，只记得他解完题后，会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，眼神很静，像落了层薄薄的霜。
“你的试卷。”陆时亦把她掉在地上的几张试卷捡起来，递过来。他的手指很长，指节分明，指甲修剪得很干净，虎口处沾着一点淡淡的蓝黑墨痕。
“谢、谢谢。”许砚知接过试卷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，又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。她低头把试卷理整齐，不敢抬头看他，只看到他的白色校服裤脚沾着点草屑，大概是早上打扫卫生时蹭到的。
陆时亦没再说话，重新坐回座位，将物理笔记本放进桌洞，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《天体演化简史》，翻开时，许砚知瞥见他的书签是一片干枯的梧桐叶。
换座位的混乱持续了近半小时，直到班主任拍着讲台喊“安静”，教室里才渐渐平息下来。许砚知趴在新桌子上，用手指卷着语文试卷的边角，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前飘。
陆时亦正低头写着什么，侧脸的线条很清晰，下颌线绷得很直。他写字的姿势很好看，手腕轻轻悬空，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，发出沙沙的轻响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草稿纸上，许砚知隐约看到纸背面有黑色的线条，像是某种图案。
她突然想起刚才那张便利贴。物理课代表的笔记本里，为什么会夹着一句写云的话？
正想着，陆时亦突然停下笔，转过头看向窗外。许砚知慌忙收回目光，假装在看试卷上的阅读理解，心脏却跳得像要撞开胸腔。她感觉到他的视线在窗外停留了几秒，然后听到他翻动草稿纸的声音，接着是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。
下课铃响时，许砚知去走廊打水，路过陆时亦的座位，下意识地往他的草稿纸上瞥了一眼。
那张写满物理公式的草稿纸背面，画着一朵简笔画的云，旁边用小字标着：“15:23，第三节课后”。
风从走廊吹进来，掀起他校服的衣角，也吹得许砚知的发梢轻轻晃了晃。她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，水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，却压不住心里悄悄冒出来的、带着点甜的慌张。
原来他不仅会看云，还会把云画下来。
这个发现像一颗被悄悄藏起来的糖，在她心里慢慢融化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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