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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中亡命

我有一把伞

刺骨的寒冷。

这是祁雨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。他躺在某个潮湿的岸边,半边身子还泡在冰凉的溪水里。天空依然下着雨,但比山中的暴雨温和了许多,像一层灰色的薄纱笼罩着四周。

"醒醒...求你了,醒醒..."

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,伴随着轻微的摇晃。祁雨艰难地睁开眼,看到林小满苍白的脸悬在上方。她的蓝色雨衣不见了,白色上衣右肩处有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,已经被雨水晕染成了粉红色。

"我们...在哪里?"祁雨挣扎着坐起来,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。他的左手掌心传来阵阵刺痛——那道被玻璃划伤的伤口又裂开了,血迹斑斑。

"离青林镇大概五公里的下游。"林小满的声音虚弱但清晰,"收殓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,但我们得继续移动。"

祁雨环顾四周。这是一条陌生溪流的岸边,两岸是茂密的灌木丛,远处能看到公路的轮廓。天色阴沉,无法判断具体时间。他的背包不见了,但黑伞奇迹般地躺在身旁,伞面上沾满了泥水,却没有任何破损。

"你的伤..."祁雨看向林小满的肩膀。

"子弹擦伤,死不了。"林小满勉强笑了笑,"比你强点,你撞到石头昏过去了,我差点以为你..."她没说完,但眼神中的担忧显而易见。

祁雨这才注意到后脑勺的剧痛,伸手一摸,肿起一个大包,好在没有流血。他尝试站起来,双腿发抖但还能支撑身体。

"伞..."林小满指了指地上的黑伞,"它救了我们。落水后,它一直托着你,不然你早就沉底了。"

祁雨弯腰捡起伞,触碰到伞柄的瞬间,一阵微弱的电流感从指尖传来,伞面上的泥水自动滑落,恢复光洁如新。他惊讶地挑眉,林小满却似乎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。

"天工遗器都有一定自我意识,特别是认主之后。"她解释道,同时警惕地扫视四周,"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,你的头需要处理,我的伤口也是。"

祁雨点点头,将伞收好插在腰带间。两人互相搀扶着爬上河岸,向远处的公路走去。雨势渐小,但天色也越来越暗,夜幕即将降临。

"现在什么时候了?"祁雨问。

"傍晚六点左右。我们在水里泡了将近四小时。"林小满看了看没有手表的手腕,"收殓人肯定在沿线搜索,公路不安全,但我们别无选择。"

穿过一片灌木丛后,两人来到公路边。这是一条偏僻的县级公路,几乎没有车辆经过。路对面有一块褪色的广告牌,上面写着"前方3km - 青山服务区"。

"服务区..."林小满思考着,"人多眼杂,但也许能搭到便车,离开这片区域。"

祁雨刚想回应,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引擎声。一辆黑色面包车正从青林镇方向驶来,车速不快,像是在搜寻什么。

"趴下!"他一把拉过林小满,两人滚进路边的排水沟。面包车缓缓驶过,透过脏兮兮的车窗,祁雨隐约看到里面坐着几个穿黑衣的人影。

"收殓人的巡逻车。"林小满压低声音,"他们封锁了整个区域。"

直到面包车的尾灯消失在雨幕中,两人才从沟里爬出来,浑身泥水,狼狈不堪。

"服务区太危险了,"祁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"他们肯定会在那里设检查点。"

林小满咬着嘴唇思考,突然眼睛一亮:"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。跟我来。"

她带着祁雨沿公路逆行,走了约莫一公里后拐上一条泥泞的小路。远处隐约可见几栋建筑的轮廓,像是个废弃的工厂。

"青山化肥厂,倒闭十多年了。"林小满解释道,"小时候我常来这里采草药。有间值班室还算完好,可以暂避一夜。"

废弃工厂比想象中还要阴森。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开着,像是某种巨兽张开的嘴。院墙上的标语已经褪色,只能辨认出"安全...生产..."几个字。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杂草丛生的厂区,来到角落的一排平房前。

林小满熟练地撬开第三间屋子的锁,里面出乎意料地干燥整洁。一张木床,一个铁皮柜,还有张摇摇欲坠的桌子。墙角堆着几个纸箱,里面是发黄的报纸和空矿泉水瓶。

"你经常来这里?"祁雨好奇地问。

"算是我的秘密基地之一。"林小满从铁皮柜里拿出蜡烛和火柴,点亮后屋内顿时充满跳动的光影,"奶奶去世后,我有时会在这里过夜。"她的语气平淡,但眼神黯淡了一瞬。

借着烛光,祁雨第一次看清林小满的伤势。子弹在她右肩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擦痕,血肉模糊,但幸运的是没有留在体内。她的嘴唇因失血和寒冷而发白,却仍强撑着保持清醒。

"得处理伤口。"祁雨环顾四周,在铁皮柜下层找到了半瓶白酒和几条相对干净的布,"没有抗生素,只能用这个消毒了。"

林小满点点头,咬牙脱下被血浸透的上衣,只穿着一件运动背心。祁雨尽量专业地帮她清理伤口,尽管自己唯一的医疗知识来自公司组织的急救培训。当白酒倒在伤口上时,林小满的身体猛地绷紧,但一声不吭。

"你很坚强。"祁雨忍不住说。

"习惯了。"林小满简短地回答,眼睛盯着烛火,"比起收殓人的'铃刑',这点痛不算什么。"

包扎好伤口后,两人分食了林小满背包里仅剩的两块压缩饼干和一瓶水。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大,敲打着铁皮屋顶,形成一种奇特的节奏。

祁雨从腰间取下黑伞,放在桌上。在烛光下,伞面上的纹路似乎更加清晰了,组成了复杂的图案,像地图又像某种古老的文字。

"你能看懂这些符号吗?"他问林小满。

林小满凑近观察,摇了摇头:"不是标准的'影文',可能是祁家特有的密码。不过..."她指着伞尖,"这个标记我认识,是'器冢'的符号,代表这件遗器被正式记录在册。"

祁雨想起地下室石碑上的内容:"器灵说需要聚集十二件天工遗器完成仪式...你知道其他执器人在哪里吗?"

"不多。"林小满靠在床头,声音因疲惫而沙哑,"我父亲——前收殓人铃主——曾经负责追查执器人。据我所知,目前还有五件遗器在世,包括你的蔽日之帷和我母亲的照影镜。"

她从衣领里掏出那个小铜镜,递给祁雨。镜面异常光滑,反射的烛光似乎比实际光源更亮。祁雨接过镜子,惊讶地发现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,而是一个陌生的场景——一片竹林中的小亭子,亭子里坐着个穿白衣的老人。

"这是..."

"照影镜的仿制品也能显示一些真实。"林小满解释道,"那里是江南的听雨轩,白衣老人可能是现任'听雨铃'的执器人,楚老爷子。"

镜中的画面突然变化,白衣老人抬起头,仿佛直接透过镜面看着祁雨。他的眼睛是诡异的银白色,没有瞳孔。老人张开嘴,说了什么,但没有声音传出。紧接着,画面消失了,镜面恢复普通。

"他...看到我们了?"祁雨震惊地问。

"天工遗器之间有共鸣。"林小满收回铜镜,"特别是当一件遗器主动寻找另一件时。楚老爷子可能已经感知到我们的存在了。"

祁雨想起器灵的话:"我们需要找到他和其他执器人。"

"没那么简单。"林小满摇头,"首先,收殓人监视着所有已知的执器人。其次,即使找到他们,如何说服他们冒险参与仪式?七十年前的失败让许多家族付出了惨重代价。"

烛光忽明忽暗,映照着两人凝重的面孔。祁雨轻抚黑伞上的纹路,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——幻象又来了。

这次的画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:一个雨夜的古老宅院,十几个穿着各异的人围站在庭院中,每人手中都持有一件奇特的物品——伞、铃、镜、剑、笛...中央祭坛上,一个与祁雨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高举蔽日之帷,口中念着古老的咒语。而在暗处,几个黑衣人悄悄靠近,手中铜铃轻摇...

"祁雨!"林小满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,"你又看到了什么?"

祁雨喘着气,额头渗出冷汗:"仪式的场景...我曾祖父主持的,有很多人参加,每人拿着一件天工遗器...然后收殓人破坏了它。"

林小满若有所思:"血脉记忆...蔽日之帷在向你展示过去。这很重要,祁雨。如果能知道当年仪式的具体过程和失败原因,我们也许能避免重蹈覆辙。"

祁雨刚想回应,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。两人立刻屏息静气,林小满迅速吹灭蜡烛。透过脏兮兮的窗户,他们看到两束车灯扫过厂区,最后停在了平房前不远处。

车门打开又关上,至少三个人的脚步声在雨水中格外清晰。

"搜仔细点,"一个沙哑的男声说,"血迹到这一带就消失了,他们肯定躲在附近。"

祁雨和林小满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。收殓人追踪到了他们的血迹!

"分开找,"另一个声音命令道,"老五去原料车间,老七去办公楼,我查这几间宿舍。发现任何动静立刻摇铃。"

脚步声分散开来,其中一个越来越接近他们所在的平房。祁雨的心跳如鼓,手指不自觉地握紧黑伞。林小满无声地指了指后墙上一扇小窗户,那是唯一的逃生路线。

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传来,接着是一声咒骂和钥匙串的哗啦声——收殓人找到了正确的钥匙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,接着是混乱的喊声和铜铃声。

"怎么回事?"门外的收殓人停下开锁的动作。

"老五出事了!"远处有人喊道,"快来!"

脚步声匆匆离去。祁雨和林小满等了片刻,确认危险暂时解除后,才长出一口气。

"他们找到血迹了,"林小满低声说,"我们得立刻离开。"

"刚才那声惨叫..."

"可能是野狗或者别的什么。不重要,趁他们分散,现在是最好的逃跑时机。"

两人迅速收拾好东西。祁雨刚要起身,一阵剧痛突然从后脑勺炸开,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、变色。他踉跄了一下,扶住桌子才没有摔倒。

"怎么了?"林小满紧张地问。

"没事,就是有点..."祁雨的话戛然而止,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,林小满的脸在视野中分裂成两个、三个...最终变成一片雪花般的噪点。

"祁雨!"林小满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"你的鼻子..."

温热的液体流到嘴唇上,咸腥的味道告诉祁雨他又流鼻血了,但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。鲜血滴落在地上,形成一小滩红色水洼。更可怕的是,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开始变得透明,能直接看到地面。

"过度使用遗器的副作用..."林小满匆忙用布按住他的鼻子,"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了。"

祁雨想说些什么,但舌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。恍惚中,他感觉林小满扶着他向后窗移动,然后是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的感觉...

意识再次清醒时,祁雨发现自己趴在林小满背上,正在雨中艰难前行。他的视野恢复了,但全身无力,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能量。黑伞握在右手,伞面自动撑开,为他们遮挡部分雨水。

"放我下来..."祁雨虚弱地说,"你自己逃..."

"闭嘴,省点力气。"林小满气喘吁吁地说,她的步伐已经不稳,却仍坚持背着祁雨,"前面有个废弃的加油站...我们可以...暂时躲在那里..."

祁雨想抗议,但一阵眩晕袭来,他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。恍惚中,他听到林小满在说话,但不是对他:

"求你了...再坚持一会儿...就快到了..."

不知过了多久,两人终于跌跌撞撞地进入一个破败的加油站。屋顶大部分还完好,至少能遮雨。林小满小心翼翼地将祁雨放在相对干燥的角落,然后瘫坐在地上,脸色比纸还白。

"你的伤..."祁雨虚弱地指向她又被鲜血浸透的绷带。

林小满摇摇头,从背包里翻出最后一点绷带和那半瓶白酒:"先管好你自己吧。"

她帮祁雨擦去脸上的血,动作意外地轻柔。近距离看,祁雨发现林小满的眼睛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琥珀色,像是猫科动物的眼睛,能反射微弱的光线。

"为什么这么帮我?"祁雨忍不住问,"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。"

林小满的手停顿了一下:"我帮的不是你,是所有可能被收殓人残害的无辜者。"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"我见过他们为了夺取天工遗器做了什么…整个村庄的屠杀,包括老人和孩子。如果蔽日之帷落入他们手中,后果不堪设想。"

祁雨想起幻象中那个被铜铃和匕首围攻的中年男子——他的祖父祁默之。为了保护这把伞,祖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。而现在,同样的命运落在了他肩上。

"器灵说的血祭之日…是什么时候?"他问。

"下一个血月。"林小满望向窗外的雨幕,"根据农历计算,还有二十七天。如果我们想聚集足够的遗器完成仪式,必须立刻开始行动。"

祁雨尝试坐起来,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:"从哪里开始?"

"楚老爷子。他是现存最年长的执器人,掌握着'听雨铃',而且对天工遗器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。"林小满从衣领再次取出小铜镜,"照影镜能指引我们找到他,但…"

她的话被远处传来的引擎声打断。两人警觉地屏住呼吸,听着那声音由远及近,最后停在了加油站外面。

"该死…"林小满无声地咒骂,迅速吹灭蜡烛。黑暗中,祁雨能感觉到她的身体紧绷如弓,随时准备战斗。

车门打开,一个脚步声接近加油站的门口。祁雨握紧黑伞,准备在必要时撑开它,尽管知道这会加剧自己的身体状况。

门被推开了,一道手电光扫过室内。就在祁雨准备行动的瞬间,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:

"有人吗?我是青山服务区的张师傅,看到这里有光…需要帮助吗?"

林小满和祁雨交换了一个眼神。这可能是收殓人的陷阱,也可能是真正的帮助。最终,林小满谨慎地回应:

"我们遇到车祸,需要去医院。"

手电光转向声音来源,照亮了两人的脸。站在门口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,穿着加油站的工作服,面容和善中带着担忧。

"天啊!你们伤得不轻!"他快步走过来,"我的小货车就在外面,送你们去县医院?"

林小满审视着他,似乎在判断真伪。最后她微微点头:"谢谢,麻烦您了。"

张师傅帮忙搀扶起祁雨,三人冒雨走向门外的小货车。雨势已经变小,东方天际泛起微光,黎明即将到来。

上车前,祁雨回头看了一眼废弃的加油站。在朦胧的晨光中,他隐约看到屋檐下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——穿古装的老者,面容与器灵幻象中的一模一样。老者对他点了点头,然后像晨雾一样消散了。

"怎么了?"林小满注意到他的停顿。

"没什么。"祁雨摇摇头,钻进车厢。小货车发动,驶向未知的前路。二十七天后是血月之夜,而他们要在这段时间内找到足够的天工遗器和执器人,完成七十年前被中断的仪式。

黑伞静静地躺在祁雨膝上,伞柄上的"1927.04.15"在晨光中若隐若现。一段跨越世纪的宿命之旅,才刚刚开始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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