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雨的手指深深抠进石缝,湿滑的岩壁几乎找不到着力点。上方的通道不断有碎石落下,打在黑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。林小满在他下方两米处,脸色苍白如纸,却仍坚持向上攀爬。她胸前的伤口又开始渗血,在蓝色衣料上晕开深色痕迹。
"再坚持一下,"祁雨向下喊道,"快到出口了!"
通道尽头隐约透出诡异的红光,那不是朝阳的色彩,而是更加暗沉、更加不祥的色调。血月已经升起,而他们仍被困在地下。
林小满突然脚下一滑,碎石哗啦啦地坠入深处。祁雨不假思索地松开一只手去抓她,这个危险动作让他险些失去平衡。黑伞自动从他腰间飞出,横在岩壁上形成一道临时栏杆,堪堪挡住林小满下坠的身体。
"谢谢,"她喘息着抓住伞柄,"你的伞越来越有灵性了。"
祁雨没有回答。自从器心之池的那场血祭后,他感觉自己与黑伞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,几乎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。伞不再是工具,而像是肢体的延伸,甚至是另一个沉默的伙伴。
最后几米的攀爬异常艰难。当祁雨终于将头探出通道口时,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——
西湖水变成了粘稠的血红色,在血月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湖面上漂浮着无数死鱼,它们的眼睛都变成了乳白色,嘴巴大张,像是在无声尖叫。断桥上,楚老爷子独自面对十几个收殓人,听雨铃发出的音波在空中形成可见的涟漪,但明显力不从心。更可怕的是,湖水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漩涡,漩涡中心隐约可见某种黑色物体正在上浮。
"楚老撑不了多久,"林小满爬上来,声音嘶哑,"我们得帮他。"
祁雨刚要回应,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。低头看去,那个新形成的烙印正在发光发热,十二边形中的伞与镜图案交替闪烁。与此同时,林小满手臂上的烙印也起了相同反应。
"器心在预警,"她抓住祁雨的手臂,"水下的东西要出来了!"
两人跌跌撞撞地向断桥方向跑去。沿途的柳树全部枯萎,树干上爬满黑色脉络,像是被什么毒素侵蚀。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金属混合的怪味,每吸一口气都让肺部灼痛。
断桥上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。楚老爷子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,显然是骨折了。银白色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,嘴角有血迹,但听雨铃依然在他手中稳定地发出防御音波。围攻他的收殓人中有几个已经倒地不起,剩下的也多有挂彩,但人数优势明显。
"楚老!"祁雨大喊一声,撑开黑伞冲向战圈。
楚老爷子转头,银白色的眼睛在看到他们的瞬间亮了起来:"还活着!好!"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,"小心水下!那不是普通——"
话未说完,一个收殓人从侧面突袭,铜铃直击楚老爷子太阳穴。老人勉强闪避,仍被擦过额角,顿时血流如注。
祁雨的黑伞如活物般旋转起来,伞缘划过空气发出尖锐呼啸。最靠近的两个收殓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击飞,落入血色湖水中,立刻被什么东西拖入深处,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。
"祁家的小子!"一个戴面具的收殓人认出了他,"南宫大人呢?"
"死了,"祁雨冷冷地说,"或者应该说,被寄生的那部分终于解脱了。"
面具人发出愤怒的咆哮,从腰间抽出两把匕首冲来。匕首上刻着与林小满旧烙印相似的符文,刀刃泛着不祥的绿光。祁雨不敢大意,黑伞在身前形成防御屏障。
"小心刀刃!"林小满从侧面掷出一块碎石,精准击中面具人的手腕,"那是能割裂灵魂的'裂魂刃'!"
面具人吃痛,动作稍有迟缓。祁雨抓住机会,黑伞如长枪般突刺,伞尖点在对方胸口。没有实际接触,但一股蓝光从伞尖迸发,穿透了面具人的身体。他僵在原地,面具咔嚓一声裂成两半,露出下面布满黑色血管的脸。
"你...不懂..."面具人跪倒在地,"它答应给我们力量...永生..."
"代价是什么?"祁雨厉声问,"变成行尸走肉?"
面具人没有回答。他的眼睛突然翻白,黑色血管如活物般蠕动,然后整个人爆裂开来,化为一阵黑雾消散在空气中。剩下的收殓人见状,纷纷后退,有几个直接跳湖逃跑,但立刻被漩涡吞噬。
"祁雨!林丫头!"楚老爷子拄着听雨铃勉强站起来,"听好,水下的东西是器心封印的'负面',是那个存在的一部分。血月之夜是它唯一能暂时具现化的时机。"
湖心漩涡越来越大,直径已经超过二十米。黑色的物体渐渐浮出水面——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,竖立的瞳孔如爬行动物般收缩扩张,眼白部分布满血丝。仅仅是注视它就让人头晕目眩。
"别看它!"楚老爷子用身体挡住两个年轻人,"直视会污染神志!"
林小满从衣领里掏出那枚已经破碎的铜镜:"我们能不能用这个..."
"不行,"楚老爷子摇头,"照影镜已经损毁,除非..."
他的目光落在祁雨的黑伞上,突然明白了什么:"伞与镜的共鸣!你们在器心之池完成了血脉融合?"
祁雨点头,不太确定老人指的是什么。楚老爷子却激动起来,不顾伤势抓住两人的手:"那就还有希望!听雨铃可以制造音障暂时阻挡它,你们必须用伞镜共鸣找出它的弱点!"
不等回答,楚老爷子已经转身面向湖心,听雨铃高举过头。他开始吟唱一段古老的咒文,铃身发出前所未有的银光。音波不再是无形,而是凝结成实体般的屏障,向湖心推进。
"他在燃烧生命,"林小满声音颤抖,"这法术会要他的命。"
祁雨握紧黑伞:"那我们更不能浪费他争取的时间。"
两人并肩站立,祁雨将黑伞撑开,林小满把铜镜碎片贴在伞面上。奇妙的事情发生了——镜片融化般渗入伞布,在中央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镜面。伞与镜的烙印同时发光,投射出一道金蓝交织的光束,直射湖心巨眼。
光束接触巨眼的瞬间,整个西湖沸腾了。水面隆起如山丘,又轰然塌陷。巨眼痛苦地闭合,但为时已晚——光束已经侵入瞳孔,开始从内部瓦解它。
"继续!"楚老爷子喊道,嘴角不断溢出鲜血,"它要逃了!"
祁雨感到黑伞变得无比沉重,每维持光束一秒都像举着千斤重担。林小满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,她的手臂开始出现黑色纹路,与那些被污染的柳树如出一辙。
巨眼突然完全睁开,瞳孔缩成一条细线。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束反击回来,与伞镜光束在空中相撞。冲击波将断桥震得摇摇欲坠,石块纷纷落入水中。
"它...太强了..."林小满跪倒在地,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。
祁雨单膝跪地,全靠黑伞支撑才没有倒下。楚老爷子仍在坚持,但听雨铃出现了裂痕,银光开始不稳定。
就在这危急时刻,一道清越的箫声突然从远处传来。音调悠扬婉转,与听雨铃的肃杀形成奇妙和谐。祁雨转头看去,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站在湖边岩石上——
是赵乐天!他胸口还带着致命伤,却神态自若地吹奏着引魂箫。更不可思议的是,他身后站着苏家姐妹,两人共持断水剑,剑身水光潋滟。
"残魂..."楚老爷子苦笑,"好小子,死了都不安生。"
赵乐天的箫声加入战局,形势立刻逆转。巨眼的光束开始退缩,黑色部分不断剥落。苏家姐妹同时挥剑,一道水龙卷从湖面升起,缠绕住巨眼。
"现在!"楚老爷子用尽最后力气摇动听雨铃。
祁雨和林小满也竭尽全力催动伞镜光束。三股力量汇聚一处,巨眼终于承受不住,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后爆裂开来。黑色粘液如雨点般洒落湖面,遇水即化,整片湖水由血红逐渐恢复常态。
血月开始褪色,东方泛起鱼肚白。楚老爷子瘫倒在地,听雨铃滚落一旁,铃身布满裂痕。赵乐天和苏家姐妹的身影渐渐透明,在晨光中如雾般消散。
祁雨和林小满爬到楚老爷子身边。老人的呼吸微弱但平稳,银白色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神采,却带着满足的笑意。
"做得...好..."他气若游丝,"但记住...这只是...开始..."
"楚老,别说话,"林小满撕下衣角为他包扎,"我们送您去医院。"
老人摇头,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东方:"看..."
朝阳的第一缕金光穿透云层,照在平静的湖面上。在光线中,无数细小的金色粒子从水中升起,像萤火虫般飞舞,最后汇聚成一条光带,向远方飘去。
"器心的...谢礼..."楚老爷子闭上眼睛,"它会...保护这片土地...一年..."
祁雨想问什么意思,但老人的手已经垂下,嘴角带着安详的微笑。听雨铃最后闪烁了一下,然后彻底暗淡,变成普通的铜铃。
晨光中,两个年轻人跪在断桥上,周围是战斗后的狼藉。黑伞静静躺在祁雨身边,伞面的镜面装饰反射着朝阳,熠熠生辉。
西湖苏醒了,游船码头开始有人活动,早起的游客完全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。对他们来说,这只是又一个平常的清晨。
祁雨望向恢复平静的湖面,知道那下面仍然沉睡着古老的秘密。楚老爷子说得对,这只是一个开始。器心的封印需要定期加强,而血月每年都会升起。
他拾起黑伞,伞柄上的"1927.04.15"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明年的这一天,他们将再次面对考验。但现在,他们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做准备,寻找其他执器人,学习更多关于天工遗器的知识。
林小满握住他的手,两人手臂上的烙印同时泛起微光。伞与镜的图案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,象征着他们共同的命运和誓言。
祁雨深吸一口气,将黑伞扛在肩上。前方的路还很长,但至少,他们不再是孤独的行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