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阁内,熏香缭绕。吴念清摘下面纱,露出一张与当年女孩七分相似的脸,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不属于活人的妖异。
"李公子。"她轻声唤道,嗓音里带着几分空灵,"这世间还记得我的,也就只剩你了。"
李少芜沉默片刻:"你不该留在这里。"
吴念清低笑,指尖抚过琴弦:"可我还有未了的心愿。"
门外,无期抱臂倚在廊柱边,听着里面的动静,唇角微勾。
——真是稀奇,他堂堂刑部侍郎,竟被自己的侍卫关在门外?
"大人,您不进去?"莳花阁的小厮小心翼翼地问。
无期懒洋洋地瞥他一眼:"怎么,本官像是喜欢听曲儿的?"
小厮讪讪退下。
无期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鎏金鱼袋,目光却始终盯着那扇雕花木门。
——李少芜让他等着,他偏要等。
——倒要看看,这侍卫能翻出什么花样来。
暖阁内,吴念清低声道:"李公子,我……想求你一件事。"
李少芜抬眸:"说。"
"欧阳大海被胡家关在地牢里。"她攥紧衣袖,"他……是无辜的。他没杀人……人是我杀的。"
李少芜沉默片刻:"与我何干?" 他一没钱二没权,和他说这些没有意义。况且他无心去管别人的爱恨情仇,他本就无心。
吴念清苦笑:"是啊,与你何干……"
她指尖轻轻拨动琴弦,琴音幽幽:"可这世间,我能求的也只有你了。"
李少芜垂下眸,他也不过是个可笑又可悲的人,竟还有人求。
想着便拿出了,那串着琉璃珠的红绳一并递向她。
吴念清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东西,笑了笑:“这还是我母亲留给我的。谢谢。”
虽然李少芜没给她帮助,但是这个举动已经安慰了不少她悲伤的情绪,起码这世间,还有一个李少芜这样的美男子能够共情她。
吴念清放下琴,身手拿过。
琴音未落,门突然被推开。
无期大步走进来,正巧看到这一幕,唇角噙笑:"本官也想凑凑热闹。"
红绳……刚当上我的侍卫,就和别人私定终身了?
吴念清指尖一颤,琴音戛然而止。
无期径直走到李少芜身旁坐下:"听曲儿而已,我也听。"
李少芜看了他一眼,"随你" 。
沉默片刻,吴念清轻声道:"我认识这位大人,是刑部侍郎吧。"
她抬眸,眼中竟有泪光闪烁:"可愿听我讲个故事?"
无期挑眉:"讲。"
"当年我死后,怨念附在了一株彼岸花上……"
说到最后,她苦笑:"我本可以早早解脱,却因执念强留至今……真是可笑。"
无期听完,嗤笑一声:"自作孽。"
他起身,随手将一枚铜钱丢在琴案上:"明日午时,去东街巷口提人。我会帮他洗白的。"
吴念清怔住,随即深深一拜:"多谢大人。"
两人离开了莳花阁。
夜雾漫过回廊的栏杆,两道身影在灯笼映照下若隐若现。
无期忽然转身,鎏金鱼袋的银链在腰间晃出细碎声响:"作为主子,我有权利批评你把我关在门外的行为。"
李少芜脚步不停,侍卫专属的玉牌撞击着腰带发出清脆的声响:"你想怎么样?"
"啧。"无期伸手拦住去路,指尖擦过剑穗,"李侍卫现在连尊称都省了?"
李少芜抬眼,眸中映着冷月:"无期大人想听可以回去。"
无期一愣,第一次听李少芜这么叫自己,不知为何心里猛一颤。他还用这么一张绝世容颜盯着自己,
妈的真犯规。
本来就是个断袖,要是每天这么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,真的很容易顶不住啊啊。
无期忽然后退,笑着道:"行行行,你以后做什么都行"。
无期突然想到了什么,戏谑的笑道:“侍卫大人当初,难道就是因为韩二少爷不愿意给你钱你把他给刺伤了?最后被全城通缉?”
若不是这件事,李少芜也不至于被韩家一直追捕至今。
李少芜沉默了一会,“不是。”
无期来了兴趣看向他,“那是为什么?”
李少芜回忆了一番:
当时他正在漫无目的走着,他没有家,不知道该去哪。
路过暗巷时看到韩二少爷正在欺凌一位姑娘,韩二少爷扭头示意他离开这,本来与自己无关不想招事,谁知那姑娘乘着他们不注意,跑出了包围圈冲向他。
姑娘躲在他身后求他救救自己,韩二少爷靠近李少芜想给他个下马威,李少芜看他们靠近只好拔剑,只是还没完全抬起剑,那韩二少爷给自己绊了一跤摔在了李少芜的剑上。李少芜还没反应过来,那倒在地上的韩二少爷气急败坏,捂着手臂边叫疼边让仆人们抓住李少芜。
火力都被李少芜吸引去了,那姑娘悄摸的逃走了。
李少芜想到这淡淡的回道:“他自己摔到我剑上的。”
无期嗤笑一声,“合着他是觉得丢了面子才满城抓你。”
青石板路上浮动着细碎的月光,像撒了一地冰凉的银针。李少芜看着夜风掠过长街,道旁的老槐树簌簌摇动枯枝,将斑驳的树影泼墨般洒在青石板上,淡淡开口
“你袖口里的残玉哪来的?”
无期顿了一下从袖口里拿出了那块很少露面的残玉,“你说这个……?”
李少芜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抬手从颈间提出一块残玉来,残玉在皎月的照映下熠熠生辉。
无期的蓝眸在夜色里微微睁大,两块玉分明是同一块。
两块残玉在月光下静静相映,断裂的纹路严丝合缝,仿佛本就是一体的。
无期盯着玉,眉头微蹙,指尖轻轻摩挲着玉面上的纹路:“这玉……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。”
李少芜抬眸看他,目光冷寂:“说。”
无期唇角微勾,语气散漫,却隐隐透着一丝探究:“传闻百年前,有位隐世道人,以血养玉,炼出一对阴阳双生佩。阳玉镇魂,阴玉养魄,若双玉合璧,可窥天机。”
他顿了顿,指尖点了点玉面上的暗纹:“不过,这只是江湖传言。我这块玉,是幼时一位云游大夫所赠,说是能压惊定魂。”
李少芜神色未变,只是指腹无意识地抚过玉面,似在思索。
无期瞥他一眼,似笑非笑:“怎么?李侍卫这块玉,又是从何而来?”
李少芜淡淡道:“幼时头痛,家中请道士驱邪,所得。”
无期挑眉:“倒是巧了。”
——一个道士,一个大夫,却给了他们能合二为一的玉。
——这世上,哪有那么多巧合?
夜雾渐浓,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。
无期忽而轻笑,“李侍卫,你说……这玉若真合二为一,会如何?”
李少芜冷冷看他:“试试。”
无期慢慢将玉贴上李少芜的那块,突然一阵狂风刮来,什么也没发生。
这……好像也没什么特别。
无期转身迈步,衣摆扫过青石板上斑驳的树影,语气悠然:"算了,说不定真是缘分,先收着吧。"
李少芜垂下眸子看了看,见他收回了那玉,莫名忧伤。
无期看他垂眸,长长的睫毛漂亮极了,怎么会有人眉眼长得那般顺,美中又带点少年的坚毅。
喜欢。
随后两人一齐回去了。
——仿佛有什么东西,正在苏醒。
翌日清晨,胡府张灯结彩,宾客盈门。
朱漆大门前,管事正捏着烫金名帖挨个查验,见无期一行人径直走来,当即横臂一拦:“这位大人,可有邀帖?”
无期眼皮都未掀,腰间鎏金鱼袋一晃,管事登时变了脸色,慌忙退开:“原来是刑部的大人!小的有眼不识泰山,您请、您请——”
李少芜跟在后面看了看无期挂着的鎏金鱼袋又看看自己的,两个鱼袋一模一样,好像是一对。
身后两名侍卫抬着一口黑檀木箱,箱身雕着繁复的暗纹,沉甸甸的,不知装了什么。
厅内觥筹交错,胡老爷正红光满面地与人敬酒,忽闻下人来报,当即撂下酒杯迎了出来。
“哎呀呀,无期大人大驾光临,真是蓬荜生辉啊!”胡老爷搓着手,笑得见牙不见眼,目光却一个劲儿往他身后瞟,“这位是……”
无期唇角微勾,侧身让了让,袖袍一展:“今日贵府设宴,本官特备薄礼,还望笑纳。”
胡老爷顺着他的指向望去——
李少芜一袭墨蓝劲装,抱剑立于廊下,眉眼如刀裁,冷峻得让人不敢逼视。而在他身旁,那口黑檀木箱静静搁着,在晨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。
胡老爷呼吸一滞,浑浊的老眼陡然亮了起来。
——好一个绝色!
——无期大人果然上道,竟送这等“贺礼”!
他激动得胡子直颤,连连拱手:“大人客气了!这般厚礼,胡某实在受之有愧啊!”
无期似笑非笑:“胡老爷喜欢就好。”
李少芜冷眼旁观,指节在剑鞘上轻叩一下。
“咔。”
箱盖忽地弹开一线。
——满箱金玉珠宝,璀璨夺目。
胡老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。但也还是邀请无期共享酒席。
酒过三巡,胡老爷借着醉意,又凑到无期身旁。
“无期大人……”他搓着手,笑得谄媚,目光却止不住地往李少芜身上瞟,“这珠宝虽好,可终究是死物,哪比得上……”
无期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,似笑非笑:“比得上什么?”
胡老爷压低声音,挤眉弄眼:“大人何必装糊涂?您带来的那位‘侍卫’,才是真正的稀世珍宝啊!”
话音未落,李少芜冷眼扫来,指节又在剑鞘上一叩——
“铮!”
寒光乍现,三寸青锋已出鞘半分。
这人长得真恶心。想杀了他。
胡老爷吓得一哆嗦,酒醒了大半,却仍不死心,干笑道:“这位大人脾气倒是烈……不过,老夫就喜欢驯野马!”
无期轻笑一声,指尖摩挲着酒杯边缘:“胡老爷,本官的侍卫,可不是你能肖想的。”
我都不敢肖想。
胡老爷眼珠一转,忽然拍手:“来人!把我珍藏的‘醉仙酿’取来!”
他凑近无期,神秘兮兮道:“此酒入口绵柔,后劲却极大,三杯下肚,再烈的性子也得软成春水……大人若肯割爱,老夫愿以城南三间铺面相赠!”
无期表示这酒倒是有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