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

最高议政厅里，冰冷的光线仿佛都凝固了。秦夙那冰冷而充满嘲讽的话语——“被迫…干预”、“诅咒烙印”——如同淬毒的冰锥，扎在每个人的心上。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能量的嗡鸣，而是沉重到令人窒息的、关乎世界存亡的真相。

云中子院长浑浊的目光如同两潭深水，表面波澜不惊，深处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。厉无痕长老的狂暴气势被那“归墟血引”法阵的可怖投影和“摧毁生命法则基石”的结论硬生生压了回去，他面色铁青，按在桌沿的手青筋暴起，却再也说不出“妖言惑众”四字。

宁长老肥胖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，圆脸上那抹永远的和善已被前所未有的凝重取代，小眼睛精光闪烁，飞快地在秦夙、江羡烟、纳德维里、安菲尔以及空中那令人心悸的法阵投影间扫视。他是星洲学院最擅长斡旋、洞察人心的长老，此刻已瞬间权衡了所有信息、力量对比和后果。

江羡烟那双刚刚睁开的、带着惊悸与迷茫的眸子，与秦夙那双饱含复杂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担忧的异色瞳目光交汇，仿佛引爆了另一场无声的风暴。幻痛在她后背燃烧，那声“被迫”和“诅咒烙印”在她脑海中翻滚——这其中到底隐藏了多少她不记得或不愿记起的黑暗过往？

“咳咳…” 宁长老的声音打破了死寂。他没有看愤怒的厉无痕，也没有直接回应秦夙的嘲讽，而是将目光投向端坐主位、神色深沉的院长云中子。

“院长，”宁长老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，但多了前所未有的分量，“‘归墟血引’，生命法则基石……这些字眼，已远超普通学院危机范畴，甚至凌驾于我们过往所知的一切灾祸之上。”他顿了顿，手指向被秦夙强化展示的血色法阵投影，“无论其来源如何惊世骇俗，这法阵的存在本身，及其核心节点与我星洲学院叠加的事实，已是悬于我们所有人头顶的毁灭之刃。否认或拒绝，与掩耳盗铃无异。”

他转向秦夙和纳德维里，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两人：一个魔气滔天却抱着刚被自己“干预”过本源的女学生，另一个气息古老深沉、跨越位面来寻找“圣女”的异域强者。他深吸一口气，语气沉凝而干脆：

“秦夙先生，纳德维里先生。诚然，你们的身份，你们的出现方式，以及你们所携的秘密，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……挑战。” 他特别加重了“挑战”二字，目光瞥过依旧惊魂未定的安菲尔和虚弱迷茫的江羡烟，“学院有学院的规则和职责。厉长老的反应，在某种程度上，代表了学院捍卫安全的本能。这点，希望你们能够理解。”

不等秦夙嘴角的讥诮再次勾起，宁长老话锋陡然一转：

“但是！现在不是纠结入境方式或过去纠葛的时刻！大敌当前，那覆盖整个星洲城、意图断送亿万生灵根基的‘归墟血引’，才是我们所有人，无论立场，无论出身，共同面临的、迫在眉睫的灭顶之灾！”
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，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夙和纳德维里：

“我们需要信息！详尽的信息！关于这座血引大阵的布局规律、驱动核心位置、破除的方法！我们需要你们所知的关于那‘生命圣坛’的一切！我们更需要知道，学院作为核心节点之一，如何才能避免被彻底引爆或成为毁灭的起点！”

宁长老的目光最后落在江羡烟和安菲尔身上，语气软化了一分，却也带上了不容动摇的责任感：

“而江羡烟同学和安菲尔同学，她们的命运已与这场阴谋深度交织。安菲尔同学是你们口中‘圣坛’的关键‘钥匙’与‘容器’，江羡烟同学身上则带有与之相关的‘诅咒烙印’和被强行干预过的神女本源。她们的安全和状态，不仅是你们的责任，更是星洲学院义不容辞的责任！在共同应对危机的过程中，学院必须对她们有知情的权利和必要的保护措施！这是底线！”

宁长老环视整个议政厅，目光在院长云中子脸上停留片刻，得到后者一个几不可察的微微颔首后，继续对秦夙和纳德维里斩钉截铁地宣告：

“因此，星洲学院高层经过紧急判断，决定接受现实，搁置争议！我们可以在最高议政厅内部达成初步共识：”

信息共享协议： 秦夙先生，纳德维里先生，二位须在最短时间内，向学院指定的、包括云中子院长、老朽本人及核心‘守夜人’参谋在内的最高机密小组，共享你们所掌握的关于‘归墟血引’大阵、‘生命圣坛’以及背后操控者的所有已知情报。作为交换，学院也将启动最高级别探查，共享我们对学院节点及星洲城周边异常的所有监测数据。

目标一致原则： 双方以摧毁‘归墟血引’大阵、保护世界（此界）生命法则基石、挫败幕后操控者为共同最高目标。在此目标达成前，一切内部矛盾搁置，星洲学院承诺不主动对二位采取强制措施（前提是二位行为不危害学院核心安全及学员生命）。

联合行动框架： 后续针对关键节点（如其他‘生命圣坛’所在处）的调查及破坏行动，将由双方共同评估风险，制定计划，并可能抽调包括江羡烟、安菲尔、穆萧萧（因与江、安力量高度协同）以及指定‘守夜人’精锐组成联合小队执行。

人员安全保障： 江羡烟、安菲尔同学将被列入最高级别保护对象。学院将提供最优资源帮助她们恢复、提升力量。秦夙先生，” 宁长老目光锐利地看向抱着江羡烟的白发男子，“鉴于你与江同学力量的深度关联及历史纠葛，学院要求你对其伤势恢复和力量稳定提供必要的、温和无害的协助。但同时，学院医疗团队及力量监控将会介入。对于安菲尔同学，”他看向纳德维里，“学院理解并尊重你的保护职责，希望我们能共同确保她在追寻真相和对抗威胁的过程中安全无虞。”

宁长老说完，整个议政厅陷入一片更深的寂静。他提出的“共识”并非友谊的橄榄枝，而是赤裸裸的在毁灭威胁下，基于共同生存利益和力量制衡的临时合作契约。

秦夙眼中的讥诮渐渐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了然和一丝……冰封般的疲惫。他看着怀中因听到“诅咒烙印”而身体再度紧绷的江羡烟，又抬眼扫过那巨大而可怖的法阵投影。最终，他的目光迎向宁长老坚定而沉凝的视线，几乎没有犹豫，轻轻颔首：

“可。信息共享，目标一致。至于她…”秦夙低头看着江羡烟，“我自会出手，无需他人置喙。但你们的研究和监控，”他顿了顿，异色瞳中闪过一丝冷冽，“请记住‘无害’二字。”

纳德维里神情沉稳依旧，那守护者般的姿态没有丝毫动摇。他感受到安菲尔因为即将展开的深度探索而加剧的不安，握紧了她的手，传递着无言的力量。 “我们的目标一致。”纳德维里的声音低沉而富有力量感，“为了菲尔和此界的存续，我同意信息共享与行动协作。保护菲尔是我的第一要务，学院提供的资源与保护机制，我们接受。但有关菲尔的过往和她力量的真相探究，必须尊重她的意愿并确保安全。”

“好！”宁长老毫不迟疑，大手一挥，“协议即时生效！宋嫣老师！” 早已在一旁待命、脸色依旧苍白的宋嫣立刻上前。 “你负责后续行动协调组的日常组织，两位先生提供情报后，立刻组织核心小组进行最优先级分析！厉长老！”宁长老看向那位须发怒张的老者，“学院所有防卫系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，启动对能量节点异常的实时监测，覆盖范围扩大到星洲城全域！守夜人全员待命，随时准备执行特殊任务！”

厉无痕虽然依旧瞪着秦夙，心中愤懑难平，但在云中子院长默许和迫在眉睫的存亡威胁前，他还是重重应了一声：“是！”

宁长老的目光最后落在刚刚苏醒、满眼困惑与戒备的江羡烟，以及神情复杂但眼中燃起一丝探寻决心的安菲尔身上。 “至于你们两位同学，”宁长老的语气缓和下来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，“你们是风暴的中心，也是未来的关键。接下来的日子会非常艰难，学院会全力支持你们。休息，恢复，准备迎接真正的风雨吧。真相也好，力量也罢，都将在行动中揭晓。” 他转向守夜人：“带江同学去高等疗愈室，最好的医官！安菲尔同学和穆萧萧同学也需立刻进行能量评估与精神安抚。记住，”他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，“从此刻起，最高议政厅内发生的一切，所有谈话内容，均为绝密！违令者，以叛院论处！” 冰冷的命令落下，议政厅再次忙碌起来。警报虽然解除，但一种无形的、比战斗警报更沉重紧迫的战争氛围，已然笼罩了整个星洲学院。宁长老与秦凤二人初步达成的共识，就像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架起了一座临时吊桥，桥下是万丈深渊岩浆，桥上的人则怀着各自的目的和警惕，被迫开始了这场同舟共济却危机四伏的危险旅程。真正的考验，才刚刚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