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拂过她衣领的触感,那颗黑棋的凉意都淡了几分。李弘成垂眸看着棋盘上被她搅乱又重新归位的棋子,忽然就想起了去年深秋那场病。
那时他染了风寒,高热不退,王府里的人急得团团转,他却昏昏沉沉地只想睡。朦胧间总觉得有人在床边窸窸窣窣地动,起初以为是侍女,直到一只温温的小手轻轻贴在他额头,带着点孩子气的试探,他才勉强睁开眼。
是承玥。
她穿着件鹅黄的小袄,头发松松地挽着,眼尾还挂着没睡醒的红,手里攥着个暖手炉,显然是偷偷从宫里跑出来的。见他睁眼,她眼睛亮了亮,又赶紧放轻声音:“堂哥,你醒啦?太医说你得多喝药,我让厨房温着呢。”
他想说让她回去,宫里规矩严,她私自出宫要是被发现,少不得要挨罚。可话没出口,就见她打了个哈欠,小手揉了揉眼睛,却还是固执地把暖手炉塞进他手里:“我陪着你,等你喝完药再走。”
那天他昏昏醒醒好几回,每次睁眼都能看见她。有时她趴在床边,小手还握着他的袖口,睫毛轻轻颤着,显然是困极了,却没舍得离开;有时她坐在椅子上,拿着本话本小声念,念着念着就走了调,自己还没察觉,只皱着眉倒回去重念。他看着她那副明明困得快睁不开眼,却硬撑着不肯走的模样,心里忽然就软了块地方——从小到大,身边的人要么敬他靖王世子的身份,要么怕他的沉稳,唯有承玥,会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的小脾气摆到他面前,会在他生病时,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,只想着要陪着他。
后来他烧退了,她却因为吹了风,也病了一场。他去宫里看她,见她裹着厚厚的被子,还不忘跟他炫耀:“我就说吧,我陪着你,你肯定能好得快。”那时他没说话,只把带来的蜜饯放在她床头,心里却记下了她那双亮得像星星的眼睛——原来有人牵挂的感觉,是这样暖。
又想起前年陛下考较朝局,他因为替父亲辩解了几句,被陛下留在御书房训话。陛下语气重,话里话外都是敲打,他低着头,心里清楚这是皇家的权衡,却还是觉得闷得慌。就在这时,门外忽然传来承玥的声音,带着点没规矩的急切:“父皇!您别骂堂哥了!”
他愣了愣,转头就看见她闯进来,小小的身子挡在他面前,仰着头跟陛下争辩:“堂哥只是实话实说,父王也没做错什么,您怎么能这么说他?”陛下被她气笑,说她不懂朝局就别瞎掺和,她却梗着脖子不肯让:“我不管朝局,我只知道堂哥是好人,您不能冤枉他!”
那天最后还是皇后过来把她拉走了,走的时候她还回头看他,眼神里满是担忧,像只护着同伴的小兽。他站在御书房里,听着她渐渐远了的声音,忽然就不觉得闷了。皇家之中,亲情多是掺杂着利益,唯有承玥,会不管他是不是靖王世子,不管陛下是不是在气头上,只凭着自己的心意,站出来护着他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,看她的眼神变了呢?或许就是从这些细碎的小事里吧。看她为了陪他硬撑着不睡,看她为了护他敢跟陛下顶嘴,看她下棋时耍赖的模样,看她被他盯着就耳尖发红的样子……这些片段像落在宣纸上的墨,一点点晕开,等他察觉的时候,心里已经全是她的影子了。
他知道他们是堂兄妹,知道这份心思不能说,也不能让她察觉。所以他只能在她悔棋的时候笑着纵容,在她心慌的时候悄悄让着她,在她没察觉的时候,把目光里的温柔藏得再深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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拜拜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