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家的第一件事，我就把自己摔进沙发里，连书包都懒得卸。客厅的水晶灯亮着，照得地板光可鉴人，却照不散我一肚子的烦躁。陈叔刚才在车里欲言又止的样子，还有学校里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，像黏在身上的蛛网，怎么甩都甩不掉。
“小姐，用不用热点开胃汤？”张妈端着水果盘过来，把切好的草莓放在我面前——她大概看出来我心情不好，特意挑了我爱吃的。
“不用了张妈，我想先躺会儿。”我摆摆手，抓起个草莓塞进嘴里，酸甜的汁水漫开来，却压不住心里的闷。
回到房间，我把书包往地上一扔，扑到床上就开始打滚。被子上还留着阳光晒过的味道，可我怎么也放松不下来。一闭上眼，就是纪燃那张欠揍的笑脸，还有全班同学探究的眼神。
“什么人啊……”我闷在枕头里嘟囔，“非要拉着我当挡箭牌，不知道我只想摆烂吗？”
手机突然“叮咚”响了一声，吓得我一激灵。抓过来一看，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：“下楼，我在你家小区门口。”
没有署名，但那霸道又理所当然的语气，除了纪燃，不会有别人。
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。这人是属狗的吗？怎么甩都甩不掉？我直接回了两个字：“不去。”
消息几乎是秒回：“我知道你家在哪栋哪单元。你要是不下来，我就上去敲门，跟你爸妈聊聊今天在学校的事。”
威胁！赤裸裸的威胁！我咬牙切齿地盯着屏幕，手指在“拉黑”按钮上悬了半天，最终还是怂了。要是让我爸妈知道我在学校被卷进这种破事里，少不了一顿念叨，搞不好还会惊动主家，那才是真的麻烦。
我从床上爬起来，胡乱套了件外套，抓起钥匙就往楼下冲。心里打定主意，这次一定要跟纪燃说清楚，让他以后别再缠着我。
小区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，低调的款式，却掩不住那股子贵气。纪燃靠在车边，穿着件黑色的连帽衫，帽子戴在头上，看不清表情。看到我走过来，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，语气平淡：“上车。”
“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。”我站在原地没动，双手抱胸，摆出防御姿态。
他抬了抬眼皮，浅灰色的眼睛在路灯下泛着冷光：“这里人多眼杂。你想让全小区都知道，苏家旁支的女儿跟我这个‘麻烦’混在一起？”
我被他堵得没话说，只能愤愤地坐进车里。关车门的瞬间，我注意到驾驶座上没有司机——这车是他自己开的。
“系安全带。”他发动车子，语气不容置疑。
我气鼓鼓地系上安全带，扭头看向窗外。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区，拐上主干道。路灯的光影在纪燃脸上明明灭灭，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很长，骨节分明，手腕上戴着块看起来很普通的电子表，和他这身行头格格不入。
“我们要去哪？”我没好气地问。
“到了你就知道了。”他卖了个关子，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。
我懒得再问，反正问了他也不会说。车子大概开了半小时，拐进一个依山而建的别墅区。门口的保安看到车牌，连问都没问就放行了。车子在一栋看起来像城堡的房子前停下，铁艺大门缓缓打开，露出里面堪比公园的庭院。
我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。圣英的学生家里都有钱，但有钱到这种程度的，还是第一次见。光是门口那两座石狮子，看着就价值不菲，更别说院子里那座冒着热气的露天温泉了。
“下车。”纪燃熄了火，推开车门。
我晕乎乎地跟着他走进房子。一进门，就被眼前的景象晃花了眼——挑高的客厅，水晶吊灯大得能当秋千，墙上挂着的画看着像毕加索的真迹，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，踩上去像踩在云朵里。
可这么大的房子，却安静得可怕。没有佣人，没有声音，连空气都透着股冷清。
纪燃把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，走到吧台边倒了杯可乐递给我：“随便坐。”
我接过可乐，小心翼翼地在沙发边缘坐下，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皇宫的小老鼠。沙发软得不像话，陷进去就不想起来，可我现在没心情享受这个。
“你到底找我干什么？”我开门见山，“要是想让我帮你应付那些追你的女生，恕我办不到。我只想安安静静毕业，不想惹麻烦。”
纪燃没回答，而是走到客厅中央的巨大电视前，拿起遥控器打开。屏幕上正在放一部很老的动画片，《猫和老鼠》，汤姆和杰瑞在屏幕上追来追去，配乐欢快得很。
他在地毯上坐下，背靠着沙发，仰头看着屏幕，嘴角居然带着点笑意。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，柔和了他平日里那股桀骜不驯的劲儿，看起来居然有几分……乖巧？
我愣住了。这和他在学校里那副张扬跋扈的样子，简直判若两人。
“喂，”我试探着开口，“你到底……”
“陪我看完这集。”他打断我的话，眼睛没离开屏幕，语气却软了些，“看完我就送你回去。”
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平时的霸道，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。我看着他孤单的背影，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消了大半。这么大的房子，这么富有的家庭，他却一个人坐在地上看老动画片，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可怜。
我犹豫了一下，从沙发上滑下来，在他旁边坐下，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。可乐的气泡在喉咙里炸开，带着点微麻的痒。屏幕上，汤姆被杰瑞炸得满脸黑，我没忍住，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纪燃侧头看了我一眼，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也笑了，这次的笑容很真实，像融化的冰雪。
“小时候在美国，我爸妈总忙着开会，家里只有佣人。”他突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，“每次生病发烧，就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看这个，看累了就睡着了。”
我没说话，安静地听着。原来再张扬的人，也有这样柔软的过去。
一集动画片很快就看完了。纪燃关了电视，站起身：“饿了吗？我做饭给你吃。”
“啊？”我愣住了，“你会做饭？”看他这大少爷的样子，别说做饭了，估计连煤气灶都不会开吧。
他挑眉，像是被我的怀疑冒犯了：“试试就知道了。”
厨房比我家客厅还大，各种厨具应有尽有，锃亮得像新的一样。纪燃系上围裙，动作居然很熟练。他打开冰箱，里面塞满了新鲜的食材，看起来都是刚买的。
“吃西红柿鸡蛋面？”他回头问我，手里拿着两个红彤彤的西红柿。
“……好。”我点点头，在厨房门口的吧台边坐下，看着他忙碌的背影。
他切西红柿的动作很利落，刀工居然比我妈还好。打鸡蛋的时候，手腕轻轻一抖，蛋黄就完美地落在碗里，没有一丝蛋壳。热油，下鸡蛋，翻炒，动作行云流水，一点不像个大少爷，倒像个经常做饭的人。
西红柿的酸甜味很快弥漫开来，混着鸡蛋的香气，勾得我肚子咕咕叫。刚才光顾着生气，还没吃晚饭呢。
“尝尝。”纪燃把一碗面放在我面前，上面卧着个金黄的荷包蛋，旁边还摆着一小碟咸菜。
我拿起筷子，夹了一口面条送进嘴里。温热的汤汁滑进喉咙，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香，面条劲道，鸡蛋嫩滑，居然……意外的好吃。
“怎么样？”他在我对面坐下，也端着一碗面，眼睛里带着点期待。
“还行吧。”我嘴硬地说，却忍不住又多吃了几口。
他笑了笑，没戳穿我，低头吃起自己的面。厨房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，安安静静的，却一点都不尴尬。我看着他吃面的样子，突然觉得，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。至少，他做的面挺好吃的。
吃完面，我主动提出洗碗，却被他推出了厨房：“你坐着吧，我来就行。”
我靠在厨房门口，看着他系着围裙洗碗的背影，突然觉得有点恍惚。这还是那个在学校里张扬跋扈、到处拉仇恨的纪燃吗？怎么看都像个……会照顾人的大男孩。
“喂，”我忍不住开口，“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？学校里那么多人，想跟你做朋友的一抓一大把。”
他洗碗的动作顿了顿，背对着我，声音闷闷的：“因为他们想跟我做朋友，是因为纪家。只有你，是真的不想理我。”
我愣住了。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？不想理他，居然成了他缠着我的原因？
他转过身，擦了擦手，摘下围裙：“在圣英待着，像在演戏。每个人都戴着面具，说违心的话，做违心的事。只有你，懒得演，只想躲得远远的。”他看着我，浅灰色的眼睛里很认真，“跟你待在一起，不用装，可以随便点。”
我突然有点理解他了。就像我不想被苏家的光环绑架一样，他大概也不想被纪家的名声困住。我们其实是一类人，都想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地方，找到一个能喘口气的角落。
“那你也不能用那种方式啊，”我嘟囔道，“害得我被全班人盯着，差点成了公敌。”
“抱歉。”他难得正经地道歉，“下次不会了。”
“还有下次？”我瞪他。
他笑了，露出两颗小虎牙：“至少……让我请你吃几顿饭，赔罪吧？我做饭挺好吃的。”
看着他眼里的期待，我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。也许……偶尔打破一下摆烂准则，也不算太坏？
“看心情。”我扭过头，假装看窗外的夜景，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送我回家的路上，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。纪燃没再说话，我也没找话题，气氛却很轻松。快到小区门口时，他突然说：“明天在学校，我不会再让你难做了。”
我侧头看他，他目视前方，嘴角挂着浅浅的笑。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，柔和得像一幅画。
“嗯。”我轻轻应了一声。
下车的时候，他突然叫住我：“苏念。”
“嗯？”
“那碗面……真的只是‘还行’吗？”
我看着他眼里的狡黠，没忍住笑了：“勉强……算好吃吧。”
他笑得更开心了，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。
回到家，躺在床上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脑海里一会儿是纪燃一个人看动画片的孤单背影，一会儿是他系着围裙做饭的样子，还有他那句“跟你待在一起，不用装”。
也许，圣英的日子，不会像我想象中那么难熬。
我拿起手机，给陈瑶发了条消息：“明天见，给你带好吃的。”
然后翻开笔记本，在“摆烂准则”下面，又加了一行小字：“偶尔……可以稍微变通一下。”
距离高中毕业还有1084天。好像……也没那么漫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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