载着奖杯的车驶进圣英校门时,梧桐道两旁站满了人。低年级的学生举着“欢迎英雄归来”的牌子,物理老师红着眼圈,校长穿着熨帖的西装,手里攥着发言稿,指节都泛白了——后来才知道,他为了等我们回来,推掉了和教育局长的会面。
“创造历史了!”校长握住我们的手,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捏碎,“团体赛全国第一!国际赛资格!圣英建校以来头一遭!”
陈瑶把奖杯抱在怀里,像捧着稀世珍宝,金属的凉意透过校服渗进来,却暖得让人想哭。沈逸被一群女生围着要签名,他故意板着脸说“要签在物理笔记本上才有效”,转身却偷偷对我们做了个鬼脸。
表彰大会定在三天后。礼堂里的横幅早就挂好了,红底金字写着“祝贺圣英中学物理竞赛团队勇夺全国第一”,下面还缀着行小字:“暨国际赛出征誓师大会”。
我们坐在后台候场时,陈瑶突然紧张起来,攥着发言稿的手指发白:“我……我怕上台忘词。”
“别怕,”我拍了拍她的背,“就当在实验室给我们讲题呢,你上次讲双星系统,比谁都流利。”
沈逸正在镜子前整理领带,是陆承宇借给她的,深蓝色的,上面有细小白点,像星星:“放心,有我在,忘词了我给你接。实在不行,我们就当场表演个物理实验,保证比发言精彩。”
江晚晴翻看着校长给的流程单,指尖在“团队发言”那行停了停:“安排了四个人的发言时间,每人三分钟。”
我们都没说话。四个人,三分钟,刚好把时间填满,可心里都清楚,那个本该站在中间的位置,空了。
陆承宇突然从包里掏出个东西,是枚银色的徽章,上面刻着“圣英物理社”的字样,边角有点磨损——是纪燃以前别在书包上的,上次整理实验室时翻出来的。“带上吧,”他把徽章递给我,“就当……他也在。”
我把徽章别在衬衫左胸,刚好在心跳的位置。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,像有股熟悉的力量,顺着血液流进心里。
主持人报幕时,台下的掌声差点掀翻屋顶。我们四个走上台,站成一排,沈逸站最左,陈瑶在中间,江晚晴和陆承宇站最右,我站在陈瑶和江晚晴中间——那个位置,以前总站着纪燃。
校长先上台致辞,发言稿念到一半,突然脱稿:“我从教三十年,第一次见这样的团队。他们不是最顶尖的家世,不是最完美的天赋,却凭着一股‘少了谁都不行’的劲儿,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。”他指着我们,声音哽咽,“这才是圣英该有的样子!”
台下的掌声更响了,我看到爸爸坐在第一排,使劲往起站,却被旁边的人按住——他前几天去仓库盘点,不小心崴了脚,却非要来现场。妈妈举着相机,手抖得厉害,拍出来的照片估计都是糊的。
轮到我们发言时,陈瑶深吸一口气,声音清亮:“我想感谢我的朋友们。以前我总觉得自己笨,是他们告诉我,‘努力的人都不算笨’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我们,“我们的团队里,有人擅长理论,有人精于实验,有人能言善辩,有人……”她没说下去,眼眶红了。
沈逸接过话筒,语气难得正经:“有人总爱说‘物理是连接一切的桥梁’。以前我不懂,现在明白了,我们就是座桥,少了一块板都不行。”他朝台下鞠了一躬,“谢谢所有帮过我们的人,也谢谢……那个在远方看着我们的人。”
江晚晴的发言很简短,却字字清晰:“实验报告的最后一页,我们写了‘献给未到场的伙伴’。国际赛场上,我们会带着他的份,继续往前走。”
陆承宇推了推眼镜,说出的话像物理公式一样精准:“目前的国际赛题库里,天体物理占比37%,我们的优势在光谱分析,需要加强脉冲星周期计算……”台下笑了起来,他却认真地补充,“这些,都是我们和他以前一起分析过的。”
最后轮到我。握着话筒的手心全是汗,台下的目光像聚光灯,把那个空着的位置照得格外显眼。我深吸一口气,摸了摸胸前的徽章:“物理老师说,双星系统的稳定,靠的是引力平衡。我们这个团队能走到今天,靠的是彼此的支撑。”
我看向台下,仿佛能穿透人群,看到纽约的星空:“我们拿到了国际赛的门票,也留了一张,在心里。希望到时候,能有人亲手接过它。”
下台时,沈逸撞了撞我的胳膊:“刚才说得不错,就是最后那句太煽情,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”
“你明明也红了眼眶。”陈瑶拆穿他。
“那是 allergies(过敏)!”沈逸嘴硬,却偷偷抹了把眼角。
后台的老师端来庆祝的蛋糕,上面用巧克力写着“全国第一”。我们切蛋糕时,特意多切了一块,放在旁边的空位上,插上小蜡烛——就像他还在,正笑着看我们闹。
回实验室的路上,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沈逸突然说:“你们觉不觉得,刚才在台上,总想问旁边‘话筒音量够不够’?”
我们都笑了。以前每次上台,纪燃总站在中间,会悄悄帮我们调整话筒高度,会在没人时说“别紧张,错了我帮你圆”。那些习以为常的细节,此刻都变成了心里的坐标,提醒着我们,谁一直都在。
实验室的白板上,有人用红笔添了行字:“距离国际赛还有89天”。下面画着五个小人,手牵着手,最中间的那个,画得格外大,像在护着所有人。
我走到纪燃以前的座位旁,那里放着我们给他留的蛋糕,已经有点化了。指尖划过桌面,突然摸到个小小的刻痕,是个简笔画的星星,藏在桌角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——想必是他以前上课时偷偷刻的。
“会等你到最后一刻的。”我对着刻痕轻声说,像在对他,也像在对自己。
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沙沙响,像谁在应和。这个秋天,有表彰大会的荣光,有心里的空缺,却也因为那份“他一直都在”的默契,多了份笃定的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