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爸——？！”

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，带着穿越漫长绝望的狂喜和无法置信的剧痛，狠狠撕裂了悬浮平台死寂的空气！张墨安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，又像是被无形的巨力推动，连滚带爬地扑向晶石祭坛！他重重跪倒在那个枯槁身影旁，颤抖的手悬在半空，指尖离那苍白干裂的脸颊只有毫厘，却不敢触碰，仿佛眼前是易碎的琉璃，一碰即碎。

父亲！张启明！那被风沙和岁月啃噬得几乎脱形的面容，深陷的眼窝，干裂出血的嘴唇……但眉宇间那抹熟悉的沉静轮廓，那属于学者的、刻入骨子里的气质，如同烙印般清晰！他还活着！在这第七窟最核心的圣地！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祭品！

林晚伏在张墨安背上，身体也因这声呼喊而剧震。她挣扎着抬起头，目光越过张墨安的肩膀，落在祭坛上那具枯槁的躯体上。那双刚刚经历生死、还残留着巨大混乱的眼睛里，此刻又添上了更深一层的、难以理解的震惊和茫然。张启明……他怎么会在这里？和爷爷一样……活着的“死人”？

就在这巨大的震撼和难以置信的重逢冲击着两人神经的刹那——

轰隆——！！！

灭顶之灾从天而降！

一声仿佛来自地狱核心的恐怖爆炸，裹挟着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和滚烫的冲击波，狠狠撞在他们刚刚穿越的那扇幽蓝光门所在的方向！整个悬浮平台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，疯狂地颠簸、摇晃！祭坛晶莹剔透的莲花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细密的裂痕瞬间蔓延！无数细小的晶石碎屑如同冰雹般簌簌落下，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叮当作响！柔和圣洁的白光在弥漫的硝烟和剧烈震荡中疯狂闪烁、明灭不定！

“找到了！在这里！”

一个冷酷、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男声，如同冰锥刺破硝烟，清晰地传来！紧接着，是杂乱的、沉重的皮靴踩踏碎石的声音，是武器保险打开、枪栓拉动的“咔嚓”脆响！几道刺眼、凝聚的强光手电光柱，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，瞬间从被炸开的、弥漫着浓烟和尘埃的光门破口处射入！光柱蛮横地撕碎了祭坛的柔和光晕，在剧烈摇晃的平台上疯狂扫射！最终，几道光柱如同冰冷的铁钳，死死地锁定了祭坛旁跪着的张墨安、他背上的林晚，以及祭坛上那具枯槁的躯体！

硝烟弥漫中，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、脸上涂抹着油彩、眼神如同淬毒匕首般冰冷的身影，端着自动步枪，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，从破口处鱼贯而入！为首一人，身形高大魁梧，脸上没有油彩，只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划至嘴角，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如同蠕动的蜈蚣。他手中的枪口，稳稳地指向张墨安的眉心。

“张墨安，林晚。” 刀疤脸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，目光扫过祭坛上昏迷的张启明和他手中紧攥的残破卷轴碎片，最后落在张墨安紧紧护在胸前的、那个沾着血迹的帆布背包上，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，“还有张启明教授……真是感人的重逢啊。可惜，到此为止了。”

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，刺向张墨安：“把东西交出来。秘卷，玉片，还有他手里那点残渣。” 枪口微微下移，指向张启明枯槁的头颅，“或者，看着他脑袋开花。”

张墨安跪在冰冷震颤的地面上，背上是虚弱颤抖的林晚，面前是昏迷垂死的父亲，枪口顶着眉心。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水，瞬间灌满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。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，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奔涌，冲击着太阳穴，发出雷鸣般的轰响。交出去？父亲毕生的追寻，林晚和自己拼死守护的秘密，难道就这样拱手送给这些豺狼？不交？父亲的命……

冷汗混合着晶石的碎屑，从额角滑落。他死死咬着牙，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。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身后——那扇被炸开的、弥漫硝烟的破口，是他们进来的唯一通道，此刻却被黑洞洞的枪口堵死！深渊！平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！无路可逃！

就在他心神剧震、濒临崩溃的瞬间——

伏在他背上的林晚，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！她搭在他肩头的那只冰冷的手，用尽微弱的力气，极其隐蔽地、极其迅速地……在他后背划了一下！

不是无意识的颤抖！是笔画！一个极其简单的、带着急促意味的笔画——向下！

张墨安的身体猛地一僵！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！向下？！下面是深渊！是死路！她什么意思？！是绝望的提示，还是……？！

来不及思考！刀疤脸显然失去了耐心！

“看来需要点动力！” 刀疤脸眼中凶光一闪，枪口瞬间移向张启明的右臂！食指毫不犹豫地扣向扳机！

“不——！” 张墨安目眦欲裂，嘶吼出声！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！

异变陡生！

一道枯槁、佝偻、如同鬼魅般的身影，毫无征兆地从刀疤脸身后、那弥漫的硝烟阴影中猛地扑出！速度快得完全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！是林国栋！

他枯瘦如柴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，像一颗人肉炮弹，狠狠撞在刀疤脸持枪的手臂上！同时，他那如同鹰爪般枯槁的右手，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，狠狠抓向刀疤脸的咽喉！

“找死！” 刀疤脸反应极快，惊怒交加！枪口被撞偏，“砰！”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密闭空间炸开！子弹擦着张启明的身体，狠狠打在晶石祭坛上，溅起一蓬刺眼的火花和碎屑！

刀疤脸反手就是一记沉重的枪托，狠狠砸在林国栋的太阳穴上！

“噗！” 骨头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！林国栋枯槁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，被巨大的力量砸得横飞出去，重重撞在剧烈摇晃的岩壁上，又软软地滑落在地，一动不动。鲜血瞬间从他花白的鬓角汩汩涌出，在幽蓝与莹白交织的光晕下，显得格外刺目。

“爷爷——！” 林晚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悲鸣，身体猛地一挣，差点从张墨安背上摔下去！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烧红了她的双眼！
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，让所有闯入者的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迟滞！枪口下意识地追着飞出去的林国栋！

就是现在！

张墨安脑中一片空白，只剩下林晚刚才在他背上划下的那个“向下”的笔画！是陷阱？是生路？他无从判断！但他别无选择！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！在刀疤脸枪口移开的瞬间，他爆发出全身最后的力量，抱着林晚，朝着祭坛边缘——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，亡命般扑了下去！

“抓住他们！” 刀疤脸惊怒的咆哮在身后炸响！

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在头顶掠过！张墨安抱着林晚，身体如同沉重的石块，急速坠向无边的黑暗！失重感瞬间攫住心脏！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！

然而，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！

噗通！噗通！

几乎不分先后！冰冷的河水再次淹没了他们！巨大的冲击力让张墨安眼前发黑，口鼻瞬间灌满了带着浓烈土腥味和硝烟味的冰水！但紧接着，一股强大的、带着奇异浮力的水流猛地托住了他们下沉的身体！

这里不是深渊底部！是水！是之前那片地下河延伸至此的、更深、更湍急的支流！

“咳咳咳！” 张墨安挣扎着浮出水面，剧烈地呛咳着。他死死抱着林晚，她的身体冰冷依旧，但刚才那声悲鸣和挣扎证明她还活着！

头顶上方，悬浮平台的边缘，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疯狂扫射下来，在水面上形成破碎摇曳的光斑。咒骂声、枪械上膛声清晰可闻！

“在下面！开枪！”

“哒哒哒！哒哒哒！”

密集的子弹如同骤雨般倾泻而下！打得水面溅起密集的水花！子弹入水的“啾啾”声在耳边炸响！

张墨安抱着林晚，猛地深吸一口气，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压向自己，身体蜷缩，如同受惊的河蚌，朝着水流湍急的方向，不顾一切地潜入水下！

冰冷浑浊的河水包裹着他，子弹带着死亡的轨迹在身边划过。他拼命划水，肺部的氧气飞速消耗。黑暗的水下，只有上方手电光柱穿透水体形成的、摇曳不定的光柱。他必须逃离这片死亡水域！

就在他感觉肺叶快要炸开，意识即将模糊时，前方湍急的水流似乎将他推向了一处巨大的岩壁拐角。借着上方微弱的光线，他看到岩壁底部，靠近河床的位置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、被水流冲刷得异常光滑的……洞口？洞口边缘，隐约有微弱的气泡冒出！

是暗河出口？还是另一个未知的洞穴？

没有时间思考！张墨安抱着林晚，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，朝着那个洞口的方向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蹬过去！

身体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，猛地冲进了那个黑暗的洞口！水流的力量极大，推着他们在狭窄、湿滑的通道中急速穿行！身后的枪声和水花声瞬间被水流声取代、甩远！

不知被冲了多久。就在张墨安即将彻底窒息的前一秒——

哗啦！

身体猛地一轻！水流的力量骤然消失！

他们被冲出了洞口，重重地摔在了一片冰冷、潮湿、布满鹅卵石的河滩上！

新鲜的、带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空气疯狂涌入灼痛的肺叶！张墨安贪婪地喘息着，剧烈地咳嗽，吐出呛入的河水。他挣扎着抬头。

眼前，不再是地底幽闭的黑暗！

上方，是浩瀚无垠的、缀满钻石般星辰的墨蓝色夜空！一弯银钩般的冷月高悬，洒下清冷的光辉。夜风带着戈壁特有的干燥和凉意，拂过湿透的身体，带来阵阵寒意。

他们……出来了？！

张墨安挣扎着坐起身，环顾四周。这是一条不算太宽的河谷。两侧是陡峭的、被风蚀成奇异形状的赭红色山崖。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，流向未知的黑暗。河谷里生长着稀疏、顽强的红柳和骆驼刺。

这里……是哪里？

悬泉烽燧应该在西边……这条河……难道是疏勒河的一条支流？他们被地下河冲到了更下游的地方？

暂时安全了？那些追兵呢？他们能找到这个出口吗？

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。张墨安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，每一处伤口都在火辣辣地疼。他低头看向怀中的林晚。

她躺在冰冷的鹅卵石上，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如同透明。刚才的剧烈颠簸和冰冷河水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，双眼紧闭，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。但她的右手，却死死地、用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量，攥着一样东西！

张墨安的目光瞬间凝固！

那是一个小小的、边缘磨损严重的、非帛非革的……卷轴碎片！不是父亲张启明手中那片！这片碎片看起来更小，颜色更深，上面沾满了水渍，但一角似乎用某种极其古老的颜料，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、线条扭曲的符号——正是那个“钥匙”符号的变体！

是她在混乱中，从爷爷林国栋身上……扯下来的？！还是从父亲张启明身边……带出来的？！这片碎片……意味着什么？

张墨安的心跳再次狂跳起来。他小心翼翼地掰开林晚冰冷僵硬的手指，将那片湿漉漉的卷轴碎片拿在手中。指尖传来坚韧而冰凉的触感。他借着清冷的月光，试图辨认碎片上模糊的字迹。

那是一种极其古老、难以辨认的文字，像是西夏文和某种更原始符号的混合体。在碎片的最边缘，一行褪色的小字，如同幽灵般映入他的眼帘：

血引？流泉？逆生？！

张墨安的呼吸瞬间屏住！他猛地想起了第七窟地下河中，林晚那滴融入“流泉”的鲜血引发的惊人异象！那点亮整个空间的幽蓝光芒！那晶石祭坛的共鸣！还有……林晚在濒死边缘奇迹般的苏醒！

难道……这片碎片上记载的，就是《西夏流泉酿》秘方中，关于“流泉”真正核心力量的秘密？！以血脉为引，逆生死，夺造化？！

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。那个沉重的帆布背包还在！里面装着完整的秘卷古卷和那几片温润的玉片！再加上林晚手中这片从圣地核心带出的残片……难道……拼图……完整了？！

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希望与恐惧的悸动，瞬间席卷了张墨安。他抬头望向墨蓝色的苍穹，冷月如钩，星河低垂。戈壁的夜风呜咽着掠过河谷，如同远古的叹息。

父亲张启明生死未卜，枯槁的身影躺在圣地祭坛上。

林国栋教授以命相搏，血染岩壁，生死不明。

追兵如同附骨之蛆，随时可能从黑暗中出现。

而他和林晚，带着染血的秘密和可能逆转生死的禁忌力量，如同惊弓之鸟，迷失在浩瀚戈壁的冰冷月光下。

前路茫茫，危机四伏。手中的碎片冰冷，却仿佛蕴藏着足以焚毁一切、也能带来一线生机的……星火。

第九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