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，黏稠地涂抹在明德高中的走廊上。鹿晚晴抱着厚重的素描本匆匆穿过人群，耳边的碎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，发梢染着阳光透出的浅棕色。她低头看了眼手腕上那只表带已经有些发黄的电子表——8:15，距离早自习还有十五分钟，足够她找个安静的角落完成昨晚没画完的速写。画本边缘露出半截铅笔，笔杆上布满牙印，是她思考时无意识留下的痕迹。
"让一下！"一个男生抱着高高的作业本从她身边挤过，摇摇欲坠的纸堆差点撞掉她手中的本子。鹿晚晴条件反射地侧身护住素描本，后背撞上了走廊的储物柜，发出"砰"的一声响。
"看着点路啊！"她冲着那个已经远去的背影喊道，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膀。校服袖口沾上了刚才蹭到的墙灰，她随手拍了拍，却只是把那抹灰色晕染得更开。算了，反正她的校服从来就没真正干净过，总是沾着颜料或铅笔屑。
加快脚步向三楼尽头的美术教室走去，鹿晚晴的帆布鞋在磨得发亮的大理石台阶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。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，她闻到了熟悉的松节油气味，这让她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。
推开门的一瞬间，她愣住了——教室里已经有人了。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，一个穿着整齐校服的男生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，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如白杨的轮廓。听到开门声，他转过身来，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，镜片反射的光让鹿晚晴看不清他的眼神。
"美术教室今天上午不开放。"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，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确测量后才吐出来的，"我是学生会学习部部长程修远，正在准备期中考试的复习资料。"他说话时嘴角几乎不动，仿佛面部肌肉都被某种无形的纪律约束着。
鹿晚晴的手指紧了紧素描本的边缘，粗糙的封面摩擦着她的指腹。她认得这个名字——每次月考后，广播里总会念到"高二(1)班程修远"包揽年级第一的消息。没想到传说中的学霸真人这么...让人不舒服。
"我是高二(7)班的鹿晚晴，美术特长生。"她抬起下巴，故意把"特长生"三个字咬得很重，"这间教室每天早上都是我们艺术生练习的地方。"她边说边走向靠窗那个木纹已经被磨得发亮的座位——那是她的专属位置，从高一入学第一天起就是。
程修远推了推眼镜，金属镜框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："校规第七章第三条，所有教室在考试季优先供学习部使用。"
"校规还说要尊重特长生的发展需求呢。"鹿晚晴不甘示弱地回击，"啪"地一声打开素描本，翻到昨晚未完成的那页。画中是校园东南角的那棵老槐树，树下的长椅上坐着几个模糊的人影，线条灵动得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摇曳。
程修远的目光落在画作上，鹿晚晴注意到他的瞳孔微微扩大——那是人在看到感兴趣的东西时的自然反应。但那点波动转瞬即逝，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，随即恢复成完美的平静，好像刚才的动摇只是她的错觉。
"你可以去图书馆。"他说这句话时，右手无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左手的袖扣，那个动作精准得像个机器人。
"图书馆不让带画具。"鹿晚晴头也不抬，铅笔已经在纸上沙沙作响，勾勒出一个新的轮廓，"而且我需要这个角度的自然光。"她故意把"自然光"三个字咬得很重，仿佛在嘲笑对方连这种艺术常识都不懂。
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几秒。鹿晚晴能听到墙上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，和自己稍显急促的呼吸。程修远最终什么也没说，只是以军事化般的精确动作收拾好桌上的资料。离开时，关门声不轻不重，恰好卡在礼貌与不满之间的微妙平衡点上。
鹿晚晴长出一口气，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。她抬头望向窗外，九月的天空蓝得刺眼，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。远处操场上有几个晨练的学生，身影小得像她素描本上的铅笔画。她不知道那个叫程修远的男生是谁，但直觉像铅笔划过纸面一样清晰地告诉她——这不是他们最后一次交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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