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住院部走廊，宋知远偷了一辆轮椅。
他踮脚取下输液架的动作很熟练，支架划过金属挂钩时发出"叮"的一声轻响。周凛在护士站打盹，下巴抵着胸口，手里还攥着未完成的《永昼》手稿——宋知远悄悄抽走那张纸时，钢笔在扉页划出一道蓝色墨痕，像流星拖尾。
"去哪？"周凛突然开口，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。
宋知远僵在原地，输液架影子斜斜投在墙上，像柄出鞘的剑。他赤脚踩在冰凉地砖上，脚踝骨凸起处贴着退烧贴，蓝白条病号服裤腿下露出青紫的针眼。
"天台。"他最终坦白，"想看日出。"
周凛站起身，折叠椅发出刺耳的声响。他拎起外套裹住宋知远，布料擦过留置针时引发一阵细微的战栗。"电梯有监控。"他蹲下来，示意宋知远趴上自己的背，"走消防通道。"
宋知远的重量比上周更轻了。周凛托着他的大腿往上颠了颠，病号服下嶙峋的蝴蝶骨硌着肩胛，像一对随时会刺破皮肤的翅膀。
九层楼梯间回荡着两人的呼吸声。宋知远伏在周凛耳边数台阶，数到"47"时突然咬住他耳垂："你昨天在病历本上画我。"
周凛差点踩空。他确实偷画了查房医生的速写——宋知远蜷在被子里的侧影，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了极小的齿轮图案。
"变态。"宋知远轻笑，鼻息扫过周凛颈侧新冒的胡茬。
天台风很大。周凛用轮椅卡住门缝，脱下卫衣给宋知远当临时坐垫。东方的云层还浸在墨蓝里，远处高架桥上的车灯连成流动的星河。
"像不像《银河铁道之夜》？"宋知远指向最亮的那颗星，"乔班尼的船。"
周凛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糖纸，折了艘歪歪扭扭的小船。宋知远接过时，输液管缠住了他的手腕，透明塑料管里回流的血丝像珊瑚枝。
"许个愿。"周凛说。
宋知远把纸船举到唇边呵了口气。晨光突然漫过云层，纸船边缘泛起毛茸茸的金边，仿佛真的会乘风而起。
"希望周凛的《永昼》..."他顿了顿，"永远写不完。"
周凛掐他腰侧的纹身。宋知远笑着躲闪，输液架被撞倒发出巨响。他们额头相抵时，宋知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血沫溅在纸船上，晕开成小小的红色浪花。
"重来。"周凛用袖口擦他嘴角，"这次我帮你许。"
他抓起血迹斑斑的纸船，对着初升的太阳说："希望宋知远当我的第一个读者。"顿了顿，又补充，"和最后一个。"
风吹散了纸船。宋知远把脸埋进周凛肩窝，呼吸间是葡萄糖和血的味道。周凛数着他凸起的脊椎骨，像在数银河铁道的站牌。
"傻子。"宋知远闷声说，"读者是要付稿费的。"
周凛摸出那支偷来的蓝色圆珠笔，在宋知远左手石膏上写下「预付五十年」。笔尖划过绷带时，宋知远蜷起手指勾住他的小指，像小时候拉钩盖章。
楼下传来护士的呼喊声。太阳完全升起来了，照亮轮椅扶手上他们交叠的手——宋知远的指甲泛着青紫，周凛的指节残留着墨水渍。
"明天还偷轮椅吗？"周凛背他下楼时问。
宋知远咬着他肩膀笑："偷啊。"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，"下次去...看极光..."
晨光中，周凛托着他大腿的手紧了紧。不知是谁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脊背传来，固执得像永不靠岸的夜航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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