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的自动贩卖机卡住了。
周凛踹了第三脚时,警报器终于响起刺耳的滴滴声。一袋彩虹糖从出货口滚落,砸在他的旧球鞋上。他弯腰去捡,后颈的棘突骨抵着病号服布料,像把未出鞘的刀。
"监控室在二楼。"宋知远的声音从轮椅里飘过来。他裹着周凛的牛仔外套,左手扎着留置针,右手捏着张皱巴巴的处方单,"护士说你再破坏公物,就要停我的止痛泵。"
周凛把彩虹糖砸进他怀里。塑料袋擦过宋知远锁骨间的输液港疤痕,发出窸窣的响。
"荔枝味的?"宋知远用牙撕包装袋,齿尖在晨光里泛着珍珠白,"上次不是说买橘子——"
"卖完了。"周凛蹲下来调整轮椅踏板,金属关节发出生涩的吱嘎声。他闻见宋知远身上传来的苦味,混着葡萄糖液的甜腥,像某种腐败中的果实。
宋知远忽然倾身。他病号服领口滑开,露出腰侧未愈的萤火虫纹身。彩虹糖的包装纸黏在周凛手背上,荔枝香精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"骗人。"宋知远的呼吸扫过他耳廓,"橘子糖在第三排第七格。"
周凛捏住他后颈。太瘦了,仿佛稍用力就能掐碎颈椎。他拇指摩挲着那块凸起的骨头,想起昨晚宋知远蜷在病床上咯血的样子——血滴在《永昼》手稿上,晕染开像极光。
"疼就直说。"周凛把糖塞进他嘴里,指尖蹭到湿润的舌。
宋知远含着糖笑,右颊浮现那个不对称的酒窝。他拽过周凛的左手,在掌心的齿轮烙印上画圈:"比化疗针好多了。"
走廊尽头传来查房车的轮子声。周凛迅速直起身,轮椅扶手撞到膝盖旧伤,疼得他"嘶"了一声。宋知远突然把彩虹糖全倒进他手心——
七种颜色的糖丸躺在疤痕纵横的掌心,像落在废墟上的彩虹。
"选一个。"宋知远眨眨眼,"选对了给你看新纹身。"
周凛捏起那颗橙色糖丸。宋知远摇头,输液管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斑。他又选绿色,宋知远还是笑。直到他暴躁地抓起全部糖丸,宋知远才突然前倾,齿尖轻轻叼走他指间的紫色糖果。
"是止痛药味的。"宋知远贴着他耳垂说。
周凛扣住他后脑勺吻上去。荔枝香精在唇齿间炸开,混着氟西汀的苦味。宋知远的指腹按在他眉骨旧伤上,力道刚好够唤醒细微的疼痛。
护士的惊呼声由远及近。分开时宋知远舔了舔嘴角:"新纹身在——"
周凛掀开他病号服下摆。
腰侧原本的萤火虫纹身上方,新增了极简线条的齿轮图案。墨色还泛着红肿,边缘结着细小的血痂。
"麻药师问要不要镇痛泵。"宋知远喘着气笑,"我说要记住这种疼。"
周凛咬破了自己舌尖。血腥味和糖精味在口腔里纠缠,比任何止痛药都有效。窗外突然传来雨声,而宋知远冰凉的脚趾踩在他小腿上,像某种固执的萤火虫,在永昼里寻找黑暗的锚点。
护士推门而入时,彩虹糖撒了一地。周凛保持着俯身的姿势,在宋知远耳边说了句话。
后来护士总记得,那个常年冷着脸的陪护少年,那天耳朵红得像颗融化的橘子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