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保洁老头咧着嘴,黄牙在昏暗光线下格外刺眼。他浑浊的眼睛里哪还有半点迷糊,分明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。
“躲猫猫啊?”
“我看见你了哦……”
我头皮瞬间炸开,想也没想,从纸箱后猛地窜出,抡起强哥给的铁管就朝他砸去!管他是什么东西,先下手为强!
“啪!”
铁管砸在他抬起格挡的手臂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像是打中了硬木头。老头“咦”了一声,似乎有些意外,身体晃了晃,却没倒下,反而伸出干瘦得像鸡爪的手,闪电般抓向我的喉咙!
那速度快得根本不是老人该有的!
我矮身躲过,腥臭的风擦着喉咙过去,留下火辣辣的疼。不敢恋战,我转身就朝着档案室的方向狂奔!脚踝的伤被牵扯,痛得我眼前发黑,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我。
“跑啥嘛……”老头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身后传来,带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,“陪老头子玩玩嘛……”
他没有立刻追来,但我能听到他那不成调的哼歌声又响起来了,伴随着保洁车轱辘“吱呀吱呀”的声音,不疾不徐地跟在我后面。
像是在享受这场追猎。
这比直接被铁链锁住更让人恐惧!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加速,什么时候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!
我按照阿杰指的路线,拼命跑着,拐过一个又一个弯。身后的哼歌声和车轮声如影随形,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。
他在玩弄我!
恐惧和愤怒交织,我几乎要崩溃。前面出现一个岔路口,阿杰说应该往左。我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。
这条通道更窄,两边堆满了废弃的医疗仪器,上面落满了灰。光线也更暗,只有尽头似乎有一点微光。
我咬牙往前冲,只要跑到尽头……
突然,脚下一绊!
我低头一看,是一截不知道从哪里露出来的、锈蚀的电线。整个人失去平衡,重重地向前摔去!
“嘭!”
我摔了个结结实实,铁管脱手飞出,掉在远处,发出哐当一声。胸口撞在冰冷的地面上,差点背过气去。
完了!
我挣扎着想爬起来,却听到身后那“吱呀”的车轮声停了。
哼歌声也停了。
寂静。
死一样的寂静。
我艰难地回过头。
那保洁老头就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,推着他的保洁车,脸上挂着那令人作呕的笑容,正低头“看”着我。
“跑累了吧?”他沙哑地说,慢悠悠地从保洁车里拿出一个东西。
不是拖把。
是一把长长的、前端带着弯钩的……通下水道用的那种铁钩子。钩尖磨得发亮,闪着寒光。
“不听话的垃圾……”他掂量着钩子,一步步朝我走来,“就得……清理掉。”
我手脚并用向后退,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,退无可退。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钩子,绝望像冰水一样淹没了我。
就要死在这里了吗?像他说的……被当成垃圾清理掉?
不!
我猛地摸向口袋,摸到了之前捡到的那半块碎砖头,用尽全身力气朝他脸上砸去!
“我日你妈!”
老头似乎没料到我还敢反抗,下意识偏头一躲。砖头擦着他的耳朵飞过,砸在后面的保洁车上,发出“哐”一声响。
趁着他这一顿的瞬间,我猛地向前一扑,不是扑向他,而是扑向掉在不远处的铁管!
手指刚触碰到冰冷的铁管——
脚踝猛地一紧!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向后拖去!
是那铁钩!钩子精准地钩住了我受伤的脚踝,锋利的钩尖瞬间刺破了皮肉,剧痛让我惨叫出声!
“小老鼠……还挺滑溜……”老头嘿嘿笑着,开始收拢连接钩子的铁链,一点点把我拖向他。
我死命抓着地面,指甲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,留下几道血痕。但力量悬殊太大,我根本无法抵抗,身体被无情地拖向那个拿着钩子的恶魔。
他的脸在我眼中越来越大,那咧开的嘴里,我甚至能看到暗红色的牙龈和黑洞洞的喉咙。
就在我几乎要被他拖到脚下,已经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汗臭、消毒水和某种腐臭的复杂气味时——
“哐当!!!”
通道尽头那点微光处,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!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撞倒了!
老头拖拽的动作猛地一停,浑浊的眼睛瞬间眯起,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。
我也下意识看去。
只见通道尽头,那个堆满杂物、原本被柜子挡住一半的门口(后来才知道那就是档案室入口),柜子歪倒在一边。一个高大、瘦削、穿着污秽白大褂的身影,正静静地站在那里。
是“医生”!
它手里,依旧拖着那条生锈的铁链。
它怎么来了?!
前有“医生”,后有“保洁”!
我彻底陷入了绝境!
那保洁老头看到“医生”,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,但并没有太多惧色,只是歪了歪头,沙哑地问:“编号……七四一……是我的……”
那“医生”纯白的眼睛扫过我,然后定格在保洁老头身上。没有声音发出,但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、无形的对峙在两者之间展开。
它们……不是一伙的?
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我的脑海。
它们似乎在争夺……我?
“滋啦——”广播声毫无预兆地再次响起,这一次,带着一种急促的杂音:
“警告!B2东区……发生……权限冲突……”
“重复……权限冲突……”
“目标……患者七四一……归属未定……”
“启动……仲裁程序……”
仲裁程序?归属未定?
我像个物品一样被它们争抢?!
没时间细想!这是机会!也许是唯一的机会!
趁着老头注意力被“医生”和广播吸引,钩子力道稍松的刹那,我猛地蜷起被钩住的腿,用另一只脚狠狠踹向钩子和铁链的连接处!
“铛!”一声脆响,连接处似乎有些松动!
老头被我的动作激怒,低吼一声,再次用力拉紧铁链!
就在这时,对面的“医生”动了!
它没有冲过来,而是猛地一甩手臂!
“哗啦——!”
那条沉重的生锈铁链,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,贴着地面,带着呼啸的风声,直奔保洁老头而来!目标不是他本人,而是他钩住我脚踝的那根铁链!
“锵!!!”
火星四溅!
两条铁链狠狠撞在一起,发出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!
巨大的震动通过铁链传来,保洁老头闷哼一声,抓着铁链的手似乎被震得发麻,钩子瞬间脱手!
脚踝一松!
就是现在!
我顾不上脚踝新增的撕裂剧痛,抓起地上的铁管,连滚带爬地朝着档案室那个被撞开的门口冲去!
身后,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!不是人类的搏斗,而是铁链疯狂抽打挥舞的破空声,以及钩子划破空气的尖啸,夹杂着保洁老头愤怒的嘶吼和某种非人的、低沉的咆哮!
它们打起来了!
我不敢回头,拼命冲进档案室,反手就想把那个歪倒的柜子扶起来堵门。但那柜子太重,我根本搬不动。
档案室里比通道更暗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纸张霉味和灰尘味。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,能看到里面堆满了高大的、顶到天花板的档案架,上面塞满了泛黄的文件夹,地上也散落着不少,像一座座纸质的坟墓。
这里太大了,架子排列得像迷宫。
我顾不上细看,拖着伤腿,踉跄着躲到最近一排档案架的后面,蜷缩在阴影里,紧紧握着铁管,心脏快要跳出胸腔。
门外的打斗声持续着,异常激烈。铁链的碰撞声,重物倒地的声音,还有那种令人牙酸的、仿佛金属扭曲的声音不断传来。
它们……谁会赢?
无论谁赢,下一个目标都会是我!
我必须趁现在找到有用的东西!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忍着恐惧和疼痛,开始在身边的档案架上翻找。文件夹上落满了厚厚的灰,一碰就呛得人直咳嗽。上面的标签字迹大多模糊不清,有的写着年份,有的写着科室。
这些看起来都是正常的医院档案。
那个保洁老头称我为“编号七四一”,而“医生”和广播也确认了这个编号。这说明,像我们这样的“逃跑患者”,是被特殊标记管理的。
那么,相关的记录,会不会在特殊的档案里?
我忍着脚踝的剧痛,扶着档案架,艰难地往档案室深处挪动,眼睛急切地扫过一个个标签。
外面的打斗声似乎小了一些,但并没有完全停止,偶尔还会传来一声沉重的撞击。
这让我更加焦躁。
在哪里?到底在哪里?
突然,我的目光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、颜色略深的档案架吸引。那个架子看起来更旧,铁质部分锈蚀严重,上面的文件夹也比其他的看起来更破败。
我挪过去,抹掉一个文件夹上的灰尘。
标签上,没有科室名称,没有年份。
只有一行冰冷的、打印上去的黑色字母和数字:
SUB-A7
Subject(实验对象)?A7?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!就是这个!
我颤抖着手,抽出那个厚厚的文件夹。文件夹的封面上,同样只有“SUB-A7”的标识。翻开第一页,是一张泛黄的、带着照片的表格。
照片上的人,我不认识。是一个眼神空洞、面容憔悴的男人。
下面写着:
编号:A7
姓名:(被黑色记号笔涂抹)
入院诊断:急性精神分裂(被划掉)
实际状态:高抗性,不稳定
处理日期:(模糊不清)
处理方式:终末处理(红色印章)
处理人:Dr.G(签名潦草)
备注:残骸已回收,编号归档。
终末处理?残骸回收?
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。这根本不是什么病历!这是……实验记录?!“处理”是什么意思?销毁?
我疯了一样继续翻看。后面是大量密密麻麻的数据记录和观察笔记,字迹潦草,充斥着各种看不懂的术语和图表。但在一些零散的记录里,我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:
“……A7表现出对常规镇静剂免疫……”
“……试图破坏约束装置……”
“……声称看到‘穿白衣服的鬼’……”
“……建议提升为‘种子’候选……”
种子候选?
我继续翻,手指因为恐惧和激动而不停颤抖。后面几页,记录似乎变了,不再是针对A7个人,而更像是一种……项目报告?
标题是:《“白衣天使”计划-阶段性报告》
“……利用特定频率的声波(广播)及视觉暗示,筛选并标记具有‘高感知抗性’的个体(编号前辍:7)……”
“……标记个体对‘规则’(查房)表现出显著排斥,确认为优质‘种子’……”
“……‘种子’的转化过程仍需优化,当前‘医生’(初代体)及‘护士’(辅助体)稳定性不足,存在权限冲突及机能暴走风险……”
“……‘清扫者’(清洁工形态)负责处理转化失败品及外溢威胁,效率有待提高……”
“……最终目标:构建绝对秩序、绝对服从的医疗环境,清除所有‘不和谐因素’……”
白衣天使计划?
种子?转化?
医生、护士、清扫者……清洁工?!
构建绝对秩序的医疗环境?清除不和谐因素?!
我遍体生寒!这所医院,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场!一个试图用非人力量“净化”医院的恐怖计划!而我们这些所谓的“逃跑患者”,那些编号带7的人,就是他们选中的“种子”,要被转化成它们的一员?!那个保洁老头,就是负责“清理”失败品和像我们这样意外逃脱的“清扫者”!
所以它们才会争夺我!在“医生”眼里,我是需要被“召回”转化的“种子”!在“清扫者”眼里,我是需要被“清理”的垃圾和威胁!
那广播里的“仲裁程序”,就是决定我最终归属的吗?!
“砰!!!”
档案室门口传来一声巨响!
打斗声戛然而止。
一个沉重的、拖着什么的声音,缓缓地……朝着档案室里面走来。
是……谁赢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