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攥着那截冰冷的钢筋和更冰冷的金属身份牌,一步一步挪向档案室深处。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上。身后那“哐啷……哐啷……”的铁链拖地声不紧不慢地跟着,像催命的鼓点,提醒我那个非人的存在就在咫尺之遥。
它为什么不直接动手?这诡异的“引导”到底是什么?Dr. G……这个身份牌,难道是某种通行证?
脑子乱成一团麻,恐惧像湿冷的蛛网裹住全身。但我没有回头路。
越往里走,光线越暗,打火机的火苗在这里显得微不足道,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。空气里的霉味和焦糊味越发浓重,还夹杂着一股……难以形容的、类似臭氧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。
前面的黑暗里,隐约出现了一扇门的轮廓。不是普通的木门或金属门,而是一扇看起来极其厚重的、表面光滑异常的暗色门板,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。门上没有任何标识,只有一个不起眼的、类似卡槽的凹陷。
“医生”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。铁链声也停了。
它那双纯白的眼睛,在昏暗中幽幽地“看”着我,又缓缓移向那扇门。
意思很明显了。
我咽了口唾沫,喉咙干得发痛。走到门前,借着微弱的火光观察那个卡槽。大小、形状……我颤抖着抬起手,将那块刻着“Dr. G”的金属身份牌,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声响。
紧接着,一阵低沉的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响起。厚重的暗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,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延伸的、更加幽深狭窄的通道。
一股比外面冰冷数倍的、带着强烈金属和化学药剂气味的冷风从通道里涌出,吹得我打了个寒颤,手里的打火机火苗疯狂摇曳,几乎熄灭。
门后面,不再是废弃的档案室,而是一个……看起来充满科技感,却异常破败死寂的空间。惨白的、毫无温度的灯光从头顶镶嵌的灯带中射出,照亮了布满粗大管道和线缆的金属墙壁,以及脚下冰冷的网格状地板。空气里那股臭氧和机油的味道浓得刺鼻。
这里就是“白衣天使计划”真正的核心?
我迟疑地站在门口,心脏缩成一团。这里面等着我的,会是答案,还是更可怕的结局?
身后的“医生”发出了一声低沉的、近乎催促的呜咽。铁链轻微晃动。
我咬了咬牙,迈步跨过了门槛。
就在我整个人进入通道的瞬间,身后的暗门“唰”地一声迅速闭合,严丝合缝,再也看不出痕迹。将外面那个档案室,以及那个拖着铁链的“医生”,彻底隔绝。
我被困在这个陌生的、充满不祥气息的空间里了。
通道不长,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大厅。大厅中央,摆放着几台覆盖着厚厚灰尘、屏幕漆黑的大型计算机和操控台。墙壁上布满了闪烁不定、或者已经完全熄灭的指示灯。一些断裂的线缆如同死蛇般垂落下来。
这里像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地下指挥中心或者实验室。
我的目光被大厅一侧的景象吸引住了。
那里并排摆放着几个巨大的、圆柱形的透明玻璃舱,像是科幻电影里的医疗舱或者生命维持装置。大部分玻璃舱已经空了,里面只剩下干涸的、暗褐色的污渍和几截断裂的、像是束缚带一样的东西。
但最靠里的那个玻璃舱……里面有人!
不,不能说是完整的人了。
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病号服的人形,被无数细小的、闪着寒光的金属探针和管线刺入身体,连接着舱体后方复杂的仪器。他的皮肤是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,双眼圆睁,瞳孔涣散,嘴巴微微张着,早已没有了生命气息。
但他的身体……似乎在极其缓慢地、轻微地抽搐着?像是还有微弱的电流通过。
是失败的“转化”品?还是……“种子”的残骸?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我强忍着才没吐出来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滋……啦……”
一台我以为是报废了的操控台屏幕,突然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!闪烁了几下,稳定下来,显示出满屏滚动的、混乱的绿色代码。
紧接着,一个声音,从操控台内置的、带着严重电流杂音的喇叭里传了出来。
那声音……不再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。
而是一个苍老的、疲惫的、带着某种金属摩擦质感,却又异常清晰的……人类的声音。
“……你……终于……来了……”
“编号……七四一……”
声音断断续续,仿佛随时会中断。
我浑身汗毛倒竖,猛地后退一步,紧握钢筋对准那台操控台:“谁?!你是谁?!”
屏幕上的代码滚动速度加快。
“……我是……G……”
G?Dr. G?!
那个身份牌的主人?!他还活着?在这个机器里?
“……不……准确来说……是……我的……意识……残响……”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倦怠和痛苦,“被困在……这该死的……系统里……”
“是你……引导我来的?”我惊疑不定,“那个‘医生’……”
“……它……曾经是……我最得力的……助手……也是……最初的……‘医生’原型……”G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“计划……失控后……它残留的……指令……与我的……残响……产生了……微弱的……共鸣……”
“共鸣?”
“……它识别了……身份牌……执行了……最深层的……引导协议……”G的声音顿了顿,杂音更重了,“时间……不多了……它们……快发现了……”
“它们?是谁?‘白衣天使计划’到底是什么?!”我急切地追问。
屏幕上的代码疯狂闪烁。
“……一个……愚蠢的……妄想……”G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悔恨,“用……非人的力量……‘净化’医院……清除……不和谐……创造……绝对秩序……”
“我们……筛选……‘种子’……试图……转化……制造……听话的……‘天使’……”
“但……我们……低估了……那力量的……侵蚀性……和……不可控……”
“它们……‘医生’……‘护士’……‘清扫者’……逐渐……脱离了……掌控……甚至……开始……自行……制定……‘规则’……”
“我……试图……阻止……但……太晚了……我的身体……被……它们……‘处理’……意识……被……囚禁于此……”
“计划……已经……暴走……它们……不再需要……‘种子’……它们要……清除……所有……知情者……所有……可能……威胁到……它们……‘秩序’的……存在……”
“包括……你……编号……七四一……”
我如坠冰窟。所以,我现在面临的,不仅仅是被“转化”,而是被……清除?
“怎么阻止它们?!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屏幕猛地暗了下去,又顽强地亮起,代码滚动得几乎看不清。
“……核心……在……最下层……‘孵化间’……”G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,断断续续,“那里……有……最初的……能量源……和……主控……逻辑……”
“摧毁……它……或者……改写……‘规则’……”
“钥匙……是……我的……身份……识别码……已经……给你了……”
身份牌?
“……但是……警告……”G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急促,“‘孵化间’……有……最终的……守护者……”
“它……是……所有……‘天使’的……源头……也是最……危险的……”
“你……可能……会死……”
屏幕上的光芒急速闪烁,如同风中残烛。
“……它们……来了……”
“快……走……”
声音戛然而止。
操控台屏幕“啪”地一声彻底熄灭,陷入死寂。
几乎同时,整个大厅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!刺耳的、毫无情感的警报声从四面八方尖锐地响起!
“警告!未授权访问核心数据库!”
“检测到高优先级威胁!”
“启动紧急清除协议!”
厚重的金属墙壁内部传来机关运转的轰鸣声!大厅另一端的闸门正在缓缓降下!
它们发现我了!
G说的“它们”,是指那些失控的“天使”,还是这个系统本身?
没时间细想了!
我猛地转身,看向大厅深处。那里有一条向下的、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狭窄通道。G说的“孵化间”,就在下面!
最终的守护者……
我攥紧了那块冰冷的身份牌和钢筋,看了一眼身后即将完全闭合的闸门,又看了一眼那通向未知恐怖的向下通道。
没有选择了。
我深吸一口那带着浓重机油和死亡气息的空气,一头冲进了那条红光弥漫的通道。
身后,闸门“轰隆”一声,彻底落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