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
周乐晴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，脸上挂着专业而温和的微笑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对面那个蜷缩在椅子里的年轻女孩。

"所以，这周你还是感觉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你提起兴趣，是吗？"周乐晴的声音像是被刻意调成了适宜的温度——不冷不热，恰到好处的关切。

女孩点点头，手指绞在一起，关节泛白。"每天早上睁开眼睛，我就觉得...又是一天。刷牙、吃饭、工作、睡觉...所有事情都像在完成任务。"她的声音越来越小，"周医生，我是不是...永远都不会好了？"

办公室里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，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条纹。周乐晴看了眼手表，还有五分钟结束。

"抑郁症的治疗需要时间，我们已经在进步了。"她翻开笔记本，"上次我建议你记录每天三件让自己微笑的小事，有试着做吗？"

女孩从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，推到茶几上。"我写了三天...然后就..."

周乐晴接过本子，快速浏览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。"'咖啡厅的小猫蹭了我的腿'，这很好啊。"她指着其中一条，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，"你看，不是完全没有快乐的时刻，对吗？"

女孩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光，又迅速暗淡下去。"但那之后我就想起了以前养死的金鱼...然后就..."

"我理解。"周乐晴合上本子，递回给女孩，"下周同一时间？记得按时吃药。"

送走患者后，周乐晴关上门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。她走回办公桌前，整个人陷进椅子里，脸上的职业微笑像退潮般消失无踪。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病例档案看了许久，最终只是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。

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，屏幕上显示"妈妈"两个字。周乐晴深吸一口气，接通电话的瞬间，声音立刻明亮起来。

"喂，妈...嗯，我刚下班...不，这周不行，有个重要的研讨会...我知道我已经三十岁了...不，我不是在逃避..."

电话那头的声音穿透耳膜，周乐晴把手机拿远了些，目光落在办公桌角落的相框上——那是她心理学博士毕业时的照片，笑容灿烂得几乎刺眼。

"妈，我这边有患者来了，得挂了。"她突然说，"周末我再打给你。嗯，爱你。"

放下手机，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。周乐晴拉开抽屉，取出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，翻开最新的一页。页面上方印着日期，下面是一片空白。

她拿起笔，停顿了许久，最终只在纸上写下："今天，我成功说服了一个抑郁症患者继续治疗。"笔尖悬在纸上，她试图写下第二件"好事"，却怎么也想不出来。

"至少...我还能假装得很好。"她自嘲地笑了笑，合上笔记本。

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，一张彩色传单从她的公文夹里飘了出来。周乐晴弯腰捡起，上面用夸张的字体写着："寻找世界上最不快乐的人！快乐研究所高薪诚聘'忧郁样本'，条件：真的感受不到快乐。"

传单底部是一个地址，在城市的边缘地带，她从未听说过的地方。

周乐晴盯着那张传单看了很久，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纸面。窗外，暮色已经降临，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，照亮了她面无表情的脸。

"最不快乐的人，是吗？"她轻声自语，将传单塞进了包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