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塔倾塌之夜,赫莱尔亲手为尼布甲尼撒戴上镣铐。
“哥哥的太阳该熄灭了。”他抚过兄长染血的金发低语。
地牢深处,旧王看着弟弟送来的“礼物”
——那是他十年前流放赫莱尔时亲手签发的敕令,如今裱在镶钻相框里。
“恨我吗?”赫莱尔的指尖陷进他肩胛骨,“可你教过我,痛才能记住。”
月光照见少年帝王战栗的指尖,囚笼里的太阳忽然笑了:“你还在用我教的剑式...连恨我都学不会。”
锁链骤然绷紧,黑暗中传来衣帛撕裂声与压抑十年的呜咽:“闭嘴...我早不是跟在你身后喊哥哥的废物了...”
“是吗?”尼布甲尼撒吻去他眼睫的泪,“那为什么发抖?”
地牢深处的阴冷渗进骨髓。
尼布甲尼撒动了动被玄铁锁链磨出血痕的腕骨,铁锈混着陈旧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。
三日前通天之塔倒塌的轰鸣犹在耳畔,而此刻他沦为阶下囚,囚禁他的正是亲手被他放逐的胞弟——如今高坐王座的蚀日者赫莱尔。
脚步声自石阶而下,火把将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墙壁上。
赫莱尔身着黑羽披风,胸前赤红宝石如凝固的血,那张与尼布甲尼撒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被铁铸冠冕覆去大半,只余下唇边一抹冰冷笑意。
“王兄还习惯吗?”
他停在牢门前,指尖划过栅栏上凝结的霜,“这地方,可比你当年为我准备的‘寝殿’暖和多了。”
十年前那场失败的刺杀后,赫莱尔因人体实验的丑闻被判流放,对外却宣称“二皇子遇刺身亡”
——是尼布甲尼撒亲手编造的谎言,只为留他一命。
尼布甲尼撒抬眸,鎏金瞳孔在昏暗里仍似熔化的太阳:“篡位者都像你这般多话?”
锁链猛地收紧。
赫莱尔已掐住他咽喉按在石壁上,呼吸喷在他渗血的颈侧:“篡位?我只是拿回你偷走的东西!”
他另一只手却神经质地摩挲尼布甲尼撒后颈的旧疤——那是幼时他为保护赫莱尔从高塔跌落留下的印记。
白日里赫莱尔是端坐骸骨王座的新神。
他颁布“神谕”,将昔日光辉者贬为奴隶,放任追随者蚕食旧王朝的残骸。
归来者献上改造的刑具,蚕食者拖着高塔形状的假肢在废墟起舞。
但每至深夜,蚀日者会剥下神像面具,带着一身酒气踏入地牢。
“看啊哥哥,”他将一卷镶金边的敕令摔在草席上。
羊皮纸泛黄卷边,末尾“流放至永夜冰原”的字迹下,赫然是尼布甲尼撒的亲笔签名。
“你当年写这道命令时,是不是也像处置一条狗?”
尼布甲尼撒沉默地凝视他。
赫莱尔眼底翻涌的癫狂如此熟悉——十年前那个被绑在实验台上的少年,也是这样赤红着双眼嘶吼:“我只想造出能治你头痛的药!”
可皇室容不得禁忌的人体研究,更容不得双生子共享王权的“不祥”。
“说话!”
赫莱尔暴怒地拽起锁链,却在尼布甲尼撒因疼痛闷哼时触电般松手。
“你希望我说什么?”
旧王忽然笑了,染血的唇勾起惊心动魄的弧度,“说后悔没在刑场亲手斩下你的头?”
他故意激他,像年少时教他练剑那般,“还是说...你连报复都学不会我的狠心?”
一场高烧击碎了尼布甲尼撒冰冷的假面。
谵妄中他蜷在赫莱尔怀里发抖,断续呢喃着“赫莱尔...别碰那些药剂...危险...”
——那是十年前撞破弟弟实验室时未说完的话。
赫莱尔彻夜用雪水替他降温,晨曦微光中,尼布甲尼撒睁眼看见弟弟睫上未干的泪。
“为什么哭?”他沙哑地问。
“你烧糊涂了。”
赫莱尔别过脸,却将他搂得更紧。
那些被刻意掩埋的旧日汹涌而来:赫莱尔被拖出实验室时回头望他的最后一眼;
流放敕令下达当晚自己砸碎了整座偏殿;
听闻“蚀日者”之名时隐秘的庆幸——他还活着。
锁链的钥匙最终由尼布甲尼撒握住。
不是抢夺,是赫莱尔颤抖着塞进他掌心。
“你若走...”少年帝王声音破碎,“...别让我找到。”
玄铁坠地的闷响中,尼布甲尼撒抚上弟弟苍白的脸:“一起走。”
他吻去他眼尾湿痕,“这次我教你点新的...比如怎么当个不弑兄的好国王?”
新生的朝阳融化高塔废墟顶端的积雪。
两匹快马冲破城门,将归来者的阴谋与蚕食者的诅咒甩在身后。
赫莱尔的白发在风中散开,尼布甲尼撒的金眸映着旷野无垠的天光。
“去哪?”赫莱尔回望兄长,指尖紧扣他执缰绳的手。
“去没有巴别塔的地方。”
尼布甲尼撒扬鞭指向地平线,“还有...教你用正确方法配药。”
他低笑,“毕竟哥哥的头疼病,只有你能治。”
身后崩塌的乌托邦渐成虚影,而前方初生的旷野上,一双影子并辔奔向灼灼旭日。
十年恩怨锁深庭,高塔倾时恨愈明。
镣铐难囚旧日烬,相拥泣血认残情。
王权终化指间沙,蚀日方知心未瞎。
并辔同越巴别烬,新阳照处即归家。
废墟之上,旧日双生子挣脱权欲枷锁,以伤痕与眼泪为舟,共渡恨海,终泊于彼此灵魂的港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