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洛迪庄园的地下深处,藏着一间与世隔绝的实验室。
这里没有窗户,只有冰冷的白炽灯和弥漫不散的、混合着奇异香气的化学试剂味道。
加特·尤利尔,曾经尤利尔家族引以为傲的天才药剂师,如今是这间华美囚笼里唯一的囚徒。
他纤细的手腕上扣着银色的锁链,长度仅允许他在实验台和床铺之间活动。
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有偶尔在试剂管碰撞出清脆声响时,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才会闪过一丝属于天才的锐利光芒,随即又迅速湮灭,归于沉寂。
“吱呀——”
厚重的隔音门被推开,德希·梅洛迪走了进来。他依旧穿着剪裁优雅的黑色家主礼服,金色的袖扣闪烁着冰冷的光泽,与他脸上温柔的笑意形成诡异对比。
他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餐盘,上面是精心烹制的食物和一杯色泽诱人的红酒。
“亲爱的加特,该用餐了。”德希的声音低沉悦耳,如同大提琴的鸣奏,却让加特的后背下意识地绷紧。
加特没有回头,目光专注地看着试管里逐渐变色的液体,仿佛那才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。
德希也不恼,他将餐盘放在一旁铺着白色桌布的小圆桌上,缓步走到加特身后,极其自然地将下巴抵在加特瘦削的肩上,手臂环过他纤细的腰肢,将他整个人圈进自己怀里。
“还在生我的气?”德希的气息拂过加特的耳廓,带着一丝缱绻,却更令人不寒而栗。
“我说过,只要你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,安心留在我身边,你可以拥有除了自由以外的一切。看,你最喜欢的实验器材,最新发现的稀有元素……我都可以为你寻来。”
加特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。他厌恶这种触碰,厌恶德希身上那混合着高级古龙水和绝对权力的压迫感。他试图挣脱,但锁链叮当作响,提醒着他的徒劳。
“梅洛迪家主,”加特的声音清冷,带着疏离的沙哑,“您的‘厚爱’,我承受不起。”
德希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里却没什么温度。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加特手腕上被锁链磨出的浅浅红痕,眼神晦暗不明。
“承受不起?当你以尤利尔家族药剂师的身份来到我身边,又暗中向两边传递消息时,怎么没想过承不承受得起我的怒火?”他的语气依旧轻柔,但其中的冰冷锐利足以刺穿人心。
加特抿紧了唇。是的,他是卧底,身负家族的期望和另一个不可言说的任务。他以为自己足够谨慎,足够清醒,足以在这个笑面虎家主身边周旋。可他低估了德希·梅洛迪的敏锐和……对他超乎寻常的兴趣。
德希对他一见钟情。这件事加特后来才想明白。那种充满占有欲的凝视,无微不至又令人窒息的关照,早已超越了家主对有用人才的范畴。而他最大的失误,就是在一个自己绝对自信的领域——药剂学上,着了德希的道。
一杯由德希亲手递来的、庆祝“实验成功”的酒。他检查过,无毒,却忽略了其中极其罕见、能让人长时间浑身无力的特殊抑制剂。等他醒来,便已身在此处。
“尤利尔家族放弃了你了,加特。”德希的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,吐出残忍的话语,“你那个所谓的上线,也早已被清理。现在,你只有我了。”
最初的抗争异常激烈。加特用尽了所有方法:绝食、打碎器皿试图用碎片反抗、甚至不惜用危险的药剂逼迫德希放了他。
但德希只是冷眼旁观,然后用更强大的力量和无尽的“耐心”将他的反抗一一瓦解。
绝食?他有的是办法让加特无法抗拒地补充营养。
反抗?加特那点力气在他面前如同蚍蜉撼树。
用毒?呵,在梅洛迪家主面前玩弄药剂,无异于班门弄斧,反而会招致更严厉的禁锢。
德希的耐心似乎在加特一次次试图触碰底线时耗尽。
他将加特按在冰冷的实验台上,那双总是盛满虚伪温柔的眼里,终于露出了深藏的阴暗与偏执。
“加特,别挑战我。”他抚摸着加特苍白的脸,指尖冰凉,“我可以给你天堂,也可以立刻将这里变成地狱。别再想着离开,永远别想。”
威逼利诱,软硬兼施。加特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,困在金丝笼中,日渐沉默。
然而,德希·梅洛迪的心,同样受着煎熬。他迷恋加特的清冷、他的才华、他即使在困境中也未曾完全熄灭的骄傲。
他渴望得到他,不仅是身体,更是全部的心神。他看到加特日渐消瘦,眼底的光越来越黯淡,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躁和恐慌在他心中蔓延。
他开始变得不再那么游刃有余。他会长时间地待在实验室,只是沉默地看着加特做实验,有时会试图找一些学术话题,渴望得到加特一丝一毫的回应,哪怕只是一个专业的反驳。
加特敏锐地察觉到了德希的变化。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,似乎在因为他而失控。
一天,加特在配置一种安神药剂时,故意失手打翻了一盏酒精灯,小火苗瞬间窜起,点燃了旁边的实验笔记。加特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,仿佛被吓呆了。
德希脸色骤变,几乎是以一种恐慌的速度冲过来,一把将加特拉离火源,迅速用灭火器扑灭了火焰。他紧紧抱着加特,身体竟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。
“你怎么样?伤到哪里没有?!”他急切地检查着加特,眼底是未加掩饰的后怕与惊怒,“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!”
加特抬起眼,静静地看着他,第一次没有立刻挣扎开他的怀抱。他清晰地看到了德希眼中的恐惧——恐惧失去他。
那一刻,加特冰封的心湖,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。
当晚,德希没有离开。他坐在加特床边,沉默了很久。月光透过通风口的栅栏,洒下冰冷的光辉。
“我知道你恨我。”德希忽然开口,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沙哑,“但我不能放你走。加特,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,我就知道,你必须是属于我的。”
加特闭着眼,没有回应。
“尤利尔家族给你的任务,我可以帮你完成。你想要保护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人,我也可以放过。”
德希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,“留下来,加特。留在我身边。除了自由,我什么都可以给你……包括我的真心。”
最后那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,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加特耳边。这个傲慢、冷酷、掌控一切的男人,在向他示弱,在交出自己最不可能交出的东西。
加特缓缓睁开了眼睛。他看着天花板上冰冷的灯光,又看向身边那个褪去了所有伪裝,只剩下疲惫和偏执的男人。
恨吗?是的。恐惧吗?也是的。
但是……他真的无处可去了。家族放弃了他,任务也失败了。而这个世界,或许只有这个囚禁他的男人,才会如此疯狂又笨拙地、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“拥有”他。
漫长的沉默之后,加特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,被锁链扣住的手,轻轻碰了碰德希放在床边的手背。
德希浑身一震,难以置信地看向他。
加特转过头,清冷的眸光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柔和,他声音很轻,却清晰地说道:“……把锁链解开吧,德希。我……不走了。”
德希的瞳孔猛地收缩,他死死盯着加特,仿佛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。许久,他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,眼中翻涌着巨大的、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和如释重负。
他拿出钥匙,动作甚至因为急切而有些笨拙,解开了那副禁锢加特已久的银链。手腕上留下一圈浅浅的红痕。
德希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手,如同捧着绝世珍宝,将温柔的吻烙印在那红痕之上。
“加特……”他喟叹般低语,将眼前的人紧紧拥入怀中,这一次,加特没有挣扎。
囚笼依旧存在,但锁链已然消失。他们之间的关系,从单方面的强制禁锢,开始走向一种扭曲却彼此默认的共生。
德希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并未减少,但他学会了用更迂回的方式表达。他开始真正尊重加特的专业领域,甚至为他搜罗来更多稀有资料和素材。他会耐心地听加特讲解复杂的药剂原理,尽管他可能另有所图。
加特依旧清冷,但他不再时刻紧绷着对抗的弦。他开始在实验室里添加一些自己喜欢的布置,甚至偶尔会对德希的实验提议发表意见。他接受了德希的存在,如同接受了自己命运的改变。
一天,加特在调试一种新香氛时,不小心打翻了一瓶原液,浓郁奇异的香气瞬间弥漫整个实验室。德希恰好进来,被香气裹挟,下一刻,他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,身体微微发热。
他看向加特,却见加特正平静地看着他,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解毒剂瓶。
“只是短暂的无力化气体,家主大人下次进门时,最好先敲门。”加特语气平淡,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德希愣了一下,随即低笑起来,笑声越来越响,充满了愉悦和欣赏。他非但没有生气,反而走上前,不顾那微微的无力感,将加特搂进怀里。
“我的药剂师,果然永远能给我惊喜。”他在加特唇上落下一个带着浓郁香气和绝对占有的吻,“但你以为,这点小把戏,真的能奈何得了我吗?”
加特没有回答,只是微微闭上了眼。
他知道,他或许永远无法真正“逃脱”德希·梅洛迪。但这个曾经只会用强权囚禁他的男人,如今心甘情愿地踏入他设下的、小小的“陷阱”。
这是一种畸形的平衡,也是一种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、黑暗却又带着一丝微光的“幸福”。
真理之下,欲望与占有的泥潭中,或许也能开出扭曲而坚韧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