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的城市，空气里终于褪去了夏末的最后一丝黏腻，拂过的晚风带上了些许凉意。
街道两旁，商铺的橱窗早已换上了暖色调的秋日装饰，金黄稻穗与圆月图案的海报随处可见，提醒着人们中秋佳节的临近。
伊索·卡尔低头看了眼手机，屏幕上是约瑟夫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：“临时有个拍摄，争取早点回来。月饼在厨房左边第二个橱柜，记得吃。”
他指尖微动，回了个简短的“嗯”，便将手机收回口袋，继续专注於手中的工作。
作为一名入殓师，他习惯了寂静与细致，工作室里只有器械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。
然而今天，这份惯常的宁静却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搅动着。
他提前完成了所有预约，还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。
他和约瑟夫·德拉索恩斯，那位因一组《永恒时光》人物摄影作品而在国内声名鹊起的法籍摄影师，相识于一场偶然。
约瑟夫为撰写殡葬与记忆主题的影集寻找素材，而伊索的专业与沉静吸引了他。
起初，伊索对这个热情、甚至有些“自来熟”的法国人保持着距离。
但约瑟夫有着法兰西民族特有的浪漫与直球，他湛蓝的眼眸仿佛盛着星辰大海，总能找到理由约他出来，用不太熟练却足够真诚的中文对他说：“伊索，你的眼睛里有种很特别的光，我想把它留在我的相机里。”
或许就是他一次又一次带着笑意的坚持，像阳光一样，慢慢融化了伊索周身的冰壳。
他们正式在一起不过数月，正处在连空气都能尝出甜味的熱戀期。
临近傍晚，伊索正准备回家，手机再次震动，是约瑟夫。“下楼，伊索。我就在你工作室楼下。”
伊索有些诧异，快步走到窗边。
楼下，约瑟夫正靠在他那辆黑色的轿车旁，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风衣，奶白色的长发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拂动。
看到伊索出现在窗口，他立刻扬起笑容，抬手挥了挥，那双湛蓝的眼眸在夕阳余晖下格外明亮。
伊索下楼，走到他面前：“不是有拍摄？”
“提前结束了。”约瑟夫笑着为他拉开车门，动作优雅得像位古典贵族，“想给你个惊喜。而且，今晚是中秋，怎么能让我的爱人独自回家？”
车子并未直接驶回他们所住的高层公寓，而是绕道去了江边。这里远离市中心灯火辉煌的高楼，视野开阔，墨蓝色的天幕上，一轮愈发饱满圆润的明月已悄然东升，清辉洒在粼粼江面上，碎成万千银箔。
约瑟夫停好车，变戏法似的从后座拿出一个精致的纸盒，里面是两个小巧的月饼。
“抹茶馅的，”他说，他记得伊索不喜太过甜腻的味道，“我们先赏会儿月。”
他们并肩靠在江边的栏杆上。月饼甜糯适中，抹茶香味扑鼻，身边的约瑟夫不时低声用中文或法语混杂着说些拍摄时的趣事。
伊索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，偶尔嘴角会弯起浅浅的弧度。晚风带着水汽吹来，有些凉，伊索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。
约瑟夫察觉到了，自然地伸出手，将他微凉的手握在掌心。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，带着常年握相机留下的薄茧，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。“冷了吗？”他低声问，声音比平日更温柔几分。
伊索摇了摇头，却没有抽回手。
“这里的月亮，和我在法国看到的，似乎也没什么不同。”
约瑟夫望着天际的玉盘，轻声说，“但感觉却完全不一样。以前，总觉得月亮是冷的，是孤单的，像住在河畔古堡的那些夜晚。但现在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侧过头看伊索，目光柔和，“因为它照着我和你啊。”
伊索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他不太会说这样动听的话，只是更紧地回握住了约瑟夫的手。
回到家，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得老高，清亮的光芒毫无阻碍地洒进客厅，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白。
公寓里没有开主灯，只有角落里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，与月光交融，营造出静谧而私密的氛围。
“差点忘了，”约瑟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，走到玄关处，拿过一个进门时放在那的长形纸盒，“真正的节日礼物。”
伊索打开，里面是一条灰蓝色的羊绒围巾，质地柔软得像云朵。“秋天了，看你总穿得单薄。”
约瑟夫语气随意，但眼神里藏着细心。
“谢谢，”伊索摩挲着围巾，心里暖融融的，“很软和，我很喜欢。”
他抬起头，发现约瑟夫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，那双蓝眼睛在混合的光线下，显得格外深邃，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爱意与欣赏。
伊索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，习惯性地想移开视线，却被约瑟夫轻轻捧住了脸。
“伊索，”约瑟夫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，“看着我，好吗？”
伊索停下动作，灰色的眼眸对上那片温柔的蓝色海洋。
“我一直觉得，你就像中秋的月亮。”约瑟夫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，语气认真，“外表清冷，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云，让人看不真切，觉得遥远。但真正靠近了才会发现，你的内心其实非常非常温柔，藏着最温暖的光。”
他想起之前伊索扭伤脚却倔强地不肯说，他无奈又心疼。
这份笨拙的温柔，和他何其相似。
伊索怔住了。从未有人用月亮来形容他，更不用说是“温暖”的月亮。
约瑟夫缓缓低下头，额头轻抵着伊索的，呼吸近在咫尺。
“中秋节快乐，我的小月亮。”
他轻声说着，吻随即落下。
这个吻带着抹茶月饼残余的细微甜香，和他身上特有的、类似旧相纸与薄荷混合的气息，温柔而缱绻。
伊索闭上眼睛，生涩却认真地回应着。
窗外，城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，只剩下圆满的月亮，静静守护着人间的团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约瑟夫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，却依旧将人圈在怀里，下巴轻蹭着他柔软的发顶。
“伊索，”约瑟夫忽然低声唤他，语调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，“明年中秋，后年中秋……以后每一个中秋，我们都一起过，好不好？”
伊索·卡尔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肩头，嗅着令人安心的气息，嘴角扬起一个清晰的、幸福的弧度。
“好。”他轻声回答，声音不大，却异常坚定。
窗外，月正圆。
而屋内的甜蜜，远比月光更加绵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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