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明琛出征前的最后三日,暮春的风带着石榴花的甜香,漫过回廊。他坐在廊下的石凳上,手里握着一支青白玉簪,磨砂纸在玉面上磨出细碎的白屑,像落了层薄雪。慕容羽蹲在他脚边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盔甲边缘的铜扣,那是上个月刚请铁匠加固过的,冷硬的触感里,还留着沈明琛掌心的温度。
慕容羽磨它做什么?
慕容羽抬头时,阳光刚好落在沈明琛的睫毛上,投下一小片阴影。他数着对方盔甲上的铜钉,从左肩数到右肩,第三十七颗时,沈明琛忽然停了手,玉簪的弧度已经初见雏形,像一弯新月。
沈明琛上次见你看铺子里的玉簪,眼神直勾勾的.
沈明琛把玉簪举到眼前,对着光转了转。
沈明琛战场糙地,做不了精细活,只能磨支素面的。等我回来,这玉该养出包浆了,配你新做的那件月白长衫正好。
慕容羽没接话,忽然伸手按住他握磨砂纸的手。那双手上有层薄茧,是常年握剑、握缰绳磨出来的,此刻却轻柔地贴着玉面。
慕容羽我不要包浆。
他声音很轻,像怕被风卷走。
慕容羽沈明琛,我不盼你斩将夺旗,也不盼你封侯拜相,我就盼你……
他没说下去,因为沈明琛已经反手握住他的手腕。指腹摩挲着他腕间的一道浅疤——那是去年他为了抢沈明琛手里的热汤碗烫的,当时沈明琛骂他“手笨”,却连夜找了最好的药膏,涂的时候轻得像碰易碎的瓷。
沈明琛知道了。
沈明琛低头,额头抵着他的发顶。
沈明琛等我。
廊外的石榴树沙沙作响,慕容羽忽然想起年初两人栽这棵树时,沈明琛说,等结果了,摘最大的给你酿石榴酒。那时他还笑对方“武将竟学文人风雅”,此刻却觉得,这树仿佛成了个约定,枝丫间都缠着未完的话。
第三日清晨,城门楼的鼓声敲到第三下时,沈明琛的战马“踏雪”在院门口刨着蹄子。那匹白马通人性,往日总爱用脑袋蹭慕容羽的手心,今日却反常地躁动,鼻孔里喷出的热气打湿了慕容羽的袖口。
沈明琛已换上全套盔甲,玄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。他接过侍从递来的长枪,转身时,目光在慕容羽脸上停了很久,久到慕容羽以为他要再说句什么,他却只抬手,指尖擦过慕容羽的眼角。
沈明琛别掉眼泪,我不爱看。
慕容羽咬着唇没作声,直到沈明琛翻身上马,在队伍最前头。城门缓缓打开,黄沙被风卷着扑过来,迷了眼。他看见沈明琛在城门口勒住马,回头望了一眼。距离太远,看不清表情,只觉得那玄色披风在晨光里像面褪色的旗,飘得人心慌。
踏雪跟着队伍动了,慕容羽忽然冲过去,抓住马的缰绳。沈明琛低头看他,眼神里有他读不懂的复杂。
#慕容羽照顾好自己。
慕容羽的声音发颤。
#慕容羽还有踏雪。
沈明琛弯腰,在他手心塞了个东西,冰凉坚硬。
沈明琛等我。
他只说了这两个字,然后策马前行。
慕容羽摊开手心,是枚磨损的狼牙符,边角被摩挲得光滑。这是沈明琛的护身符,从十五岁上战场就带在身上。他握紧符,看着队伍消失在路的尽头,直到踏雪的最后一声嘶鸣被风吞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