账簿从杜若指间滑落，在青砖地上发出闷响。
"杜周氏，肺痨，取全魂"——这九个字在她脑海中不断放大，每个笔画都渗出猩红。她跪在地上干呕，却只吐出几口酸水。
"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儿。”
周婆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库房门口。老绣娘今天没缠布条，露出脖颈上蛛网般的红痕，那些细线像活物般在皮下微微蠕动。
"全魂...是什么意思？"杜若抓住周婆的衣角，布料下传来腐败的寒气。
老绣娘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掐住杜若手腕："意思是连人带魂一起绣进布里！"她扯开自己的衣襟，露出左胸——苍白的皮肤上缝着密密麻麻的红线，正中央插着半截断针，"就像我这样。"
杜若的指尖碰到那处皮肤的瞬间，无数画面涌进脑海：年轻的周婆在绣架前昏倒，苏娘子用红针挑开她的心口，将一缕黑气缝进去...接着是长达四十年的痛苦，每一幅经她手的魂绣，都会分一丝亡魂的痛楚留在她体内...
"呕——"杜若猛地抽回手。那些记忆里满是血腥味，最可怕的是她看见周婆的心...根本不跳！
"苏娘子最早也是绣娘。"周婆系回衣领，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扯，"后来不知从哪得了根红针，能把活人死魂绣在一起。"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指缝渗出黑血，"你娘...是特殊的药引子..."
库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。周婆迅速将一本小册子塞进杜若袖中，推她到后窗："子时三刻，带着这个来我房里。"
杜若翻窗时，余光瞥见苏娘子雪白的衣角飘进库房。发间的红针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血痕，精准地刺向周婆的咽喉...
回到煮丝线的后院，杜若才敢翻看那本小册子。泛黄的纸页上画着诡异图案：一个道士将针插入树下女子的天灵盖，旁边批注"青云观固魂术，戊寅年录"。最后几页记载着：
"清虚子，取左手中指血"
"玄真子，拒，险丧命"
"自绣心脉，可延寿三十载"
最末页贴着片干枯的皮肤，上面刺着杜若母亲的生辰八字！
铜壶滴漏指向子时，杜若摸向周婆的房间。经过内室时，她听见苏娘子在与谁说话：
"...清虚子的针法确实精妙，但需要活人载体..."
"...杜家女的阴阳眼最合适..."
"...月圆之夜必须完成..."
透过门缝，杜若看见苏娘子面前摆着幅未完成的绣像——正是她母亲的模样！绣像上的杜周氏面容扭曲，手指正以诡异的姿势抽搐着，仿佛在承受极大痛苦。
杜若死死咬住手背才没叫出声。她突然明白所谓"治病"，根本是要把母亲的魂魄抽出来绣进画里！
周婆的房间比冰窖还冷。老绣娘蜷缩在床角，脖颈上的红线已经蔓延到脸颊，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。
"听着丫头。"周婆从枕下取出个布包，"这里有三样东西：红针的赝品、库房钥匙，和我四十年的记忆。"她解开布包，里面是颗干瘪的、缠满红线的眼球，"吃下去，你就能看见魂线的走向。"
杜若倒退两步："吃、吃眼睛？"
"我的时间到了。"周婆突然撕开衣襟——她胸口的红线全部变成了黑色，正中央的断针正在慢慢融化，"苏娘子今晚要用你娘炼'人繎'，把上百亡魂缝在一起..."
话未说完，老绣娘突然僵住。她的皮肤迅速干瘪下去，变成一层纸似的物质，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。杜若惊恐地看着周婆的左手"啪嗒"掉在地上，碎成几段红线！
"快...走..."周婆最后的声音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，"月圆...魂线会..."
房门突然无风自动。杜若抓起布包翻窗逃走，身后传来丝线崩断的脆响。她最后回头一眼，看见周婆的躯体完全塌陷，变成了一幅真人大小的绣品，脸上还保持着临终的惊恐表情...
回到自己房间，杜若对着那颗眼球干呕了半天，终于闭眼吞了下去。腥臭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，她的阴阳眼像是被撕开了一层膜——整个绣坊在她眼中变成了由红线组成的巨大蛛网，每根线都通向苏娘子发间的那根红针！
更可怕的是，她看见自己的手腕、脚踝上已经缠着细细的红线，正随着呼吸缓缓收紧...
"找到你了。"
杜若浑身一颤。苏娘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，可屋子里明明空无一人。她低头看手中的赝品红针，针尖上凝着一滴血珠，里面有个微小的人影在挣扎——是周婆的残魂！
针尖突然自己转向，指向东北方的墙壁。杜若福至心灵，用针划破食指，将血抹在眼皮上。墙壁顿时变得透明，露出后面隐藏的通道：向下延伸的阶梯尽头，是个摆满棺材的圆形地室！
每口棺材上都贴着绣品，杜若认出那是近三个月接的订单。最中央的玉棺格外醒目，棺盖上绣着青云观的图案，旁边悬着上百根红线，像垂落的柳条般轻轻摆动。
血珠从指尖滴落，在地面绽开一朵小花。杜若突然听见母亲虚弱的呼唤：
"若儿...快逃..."
声音来自玉棺！杜若正要冲下去，整座绣坊突然剧烈震动。所有红线同时绷紧，将她死死捆在原地。苏娘子的脸从天花板浮现，由无数红线编织而成：
"本想让你多活几日..."红线组成的人脸露出遗憾的表情，"既然吃了周婆的眼睛，今晚就一起绣进去吧。"
杜若拼命挣扎，红线却越缠越紧。危急关头，她抓起赝品红针刺向自己手腕上的红线——
"啊！"苏娘子的脸痛苦扭曲，"你怎么会...青云观的..."
红线应声而断。杜若趁机撞开窗户跳进雨夜，身后传来苏娘子凄厉的尖叫：
"逃吧！月圆之夜，你娘会成为'人繎'的第一百个魂魄！"
暴雨中，杜若摸到怀中的库房钥匙。明天就是月圆之夜，她必须在天黑前找出摧毁红针的方法...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