骨笛谣：白骨音

白无尘的断弦在风中呜咽。

暮色中的长亭里，他抱着那把桐木琵琶，指尖的血将断弦染成暗红。这是温如瑟的遗物，七年前她失踪那夜，只留下这把断了三根弦的琵琶。

"白先生的《雨霖铃》，妾身听了三年。"

声音如冰水滴落玉盘。白无尘抬头，看见亭外立着个雪肤乌发的女子，约莫二十七八岁，腕上戴着一串骨镯，在暮色中泛着珍珠光泽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间那支骨笛——通体洁白，唯有吹口处一圈暗红，像被血浸透后又风干。

"永寿乐坊苏九娘。"女子行了个古怪的礼，骨镯相撞发出空洞回响，"请先生入坊。"

白无尘的指尖无意识拨过琵琶弦。三年前温如瑟就是在永寿乐坊演出后失踪的，官府搜查无果，只说是"江湖仇杀"。

"听闻乐坊有把焦尾琴..."他故意提起温如瑟最爱的乐器。

"焦尾没有。"苏九娘突然贴近，呼出的气息带着冰雪气息，"但有一把...会自己发声的琵琶。"

她骨笛轻挥，空气中突然响起《霓裳》的旋律——正是温如瑟独创的指法！白无尘浑身血液凝固，这转音、这力度，分明是...

"如瑟在哪？"他一把抓住骨笛。

苏九娘不恼反笑，笛身上突然凸起无数细密骨刺，刺破他掌心。鲜血顺着笛身流下，竟被那圈暗红完全吸收！

"今夜子时，乐坊有场私演。"她抽回骨笛，"先生带着琵琶来，自会明白。"

暮色渐深时，白无尘站在了永寿乐坊的朱漆大门前。与想象中不同，这座号称百年历史的乐坊破败不堪，唯有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，像在嘲笑来客。

"白先生果然守信。"

苏九娘从阴影中浮现。今夜她换了身素白襦裙，骨镯增至十二枚，走动时发出诡异的节奏声。最令人不适的是她的步伐——明明踩着木屐，却半点声响也无。

"这边请。"她推开偏厅小门。

屋内烛火通明，七八个乐师正在调音。白无尘的瞳孔骤然收缩——那些人的动作整齐得可怕，连呼吸频率都一致！更诡异的是，他们裸露的手腕上全都有圈骨白色痕迹，像是...被什么东西箍过。

"先听一曲。"苏九娘击掌。

乐师们开始演奏《春江花月夜》。琴声响起瞬间，白无尘如遭雷击——二胡的音色分明是温如瑟的手法！那个独特的揉弦方式，全天下只有她...

"啊！"

一声惨叫打断演奏。拉二胡的老者突然抽搐倒地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。苏九娘不慌不忙地抽出骨笛，抵在老者眉心吹了个长音。

"哆——"

老者的身体立刻停止萎缩，反而如充气般重新饱满。但他站起后，眼神彻底空洞，动作完全随笛声而动，像具提线木偶。

"献丑了。"苏九娘收起骨笛，"这只是入门级的'续魂音'。"

白无尘强忍恶心："如瑟在哪？"

"急什么。"她突然掐住他下巴，"先让妾身看看你的...骨相。"

骨笛冰冷的尖端抵上白无尘喉结，缓缓下移至心口。在某个位置突然刺入半分，疼得他眼前发黑！

"好骨！"苏九娘陶醉地嗅着笛上血珠，"琵琶女的夫君，果然也是上等'器胚'。"

她击掌三声，两个乐师抬上把紫檀琵琶。白无尘的血液瞬间冻结——这是温如瑟的珍藏，琴颈上还刻着他们的定情诗！

"摸摸看。"苏九娘蛊惑道。

白无尘的指尖刚触到琴弦，琵琶竟自行奏起《长相思》——正是他写给温如瑟的曲子！更可怕的是，演奏手法与七年前如瑟为他庆生时一模一样...

"器魂认主了。"苏九娘轻笑，"你夫人死前，心心念念都是这首呢。"

白无尘抄起琵琶砸向苏九娘！骨笛与琵琶相撞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混乱中，他瞥见琵琶背面刻着行小字："亥时生人，取指骨为徽"。

"来人！"苏九娘厉喝。

乐师们如提线木偶般扑来。白无尘折断一根琴弦当武器，割开最近那人的衣袖——皮下不是血肉，而是密密麻麻的骨白色细线！

他撞开窗户逃入后院。月光下，整个乐坊的布局诡异呈现——主屋如琴，厢房似瑟，回廊构成五线谱状。最骇人的是中央那口井，井台竟是用人骨垒成的！

"白先生乱跑可不好。"

苏九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。白无尘躲进一间堆放乐器的厢房，发现每件乐器都嵌着人骨——琴轸是指节，瑟柱是牙齿，就连小小的拨子也是耳骨打磨...

墙角突然传来"咔嗒"声。白无尘撬开松动的木板，发现暗格里藏着本《永生律谱》。翻开泛黄的皮纸，上面记载着骇人听闻的乐理：

"以魂为符，以骨为器，奏永生之律。需三百器魂，七世琴心..."

最后几页被撕去，只残留一行血字："月圆夜百乐祭，青云归位"。

门被猛地踢开。苏九娘立在月光下，骨笛已变成森白色，笛孔中隐约可见蠕动的红丝。

"看了不该看的东西..."她叹息，"只好提前取骨了。"

骨笛刺来的瞬间，白无尘抓起暗格里的断弦缠住笛身。苏九娘冷笑发力，他却突然自行折断左手小指——骨头断裂的脆响竟与某个音阶完美共鸣！

"啊！"苏九娘捂耳后退，"你竟会..."

白无尘趁机撞破后窗逃走。断指处剧痛钻心，但更可怕的是，伤口正在长出细密的骨刺，像某种乐器的弦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