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梦枕：枕中魂

祝红袖已经三年无梦了。

最后一次做梦是母亲下葬那晚，她梦见自己变成陶俑站在墓道两侧，看着母亲的棺椁被无数陶手传递。醒来后，她再也无法入睡，仿佛有什么东西把她的梦境吃掉了。

"祝姑娘的陶艺，缺了魂。"

声音如碎瓷相击。祝红袖抬头，看见窑场门口立着个撑青伞的女子，约莫三十出头，颈间骨陶项链叮咚作响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间悬着的陶笛，通体青白，唯有吹口处一圈暗红，像被血浸透又烧制过。

"长眠窑枕夫人。"女子青伞微倾，"姑娘可想寻回梦境？"

祝红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陶轮。三年前母亲暴毙，留下的唯一遗物就是个陶枕，内壁刻着"长眠"二字。官府验尸说是心悸，可她分明看见母亲后颈有三个针孔...

"你们窑场，可有一种内刻'长眠'的陶枕？"

枕夫人的骨陶项链突然静止。她青伞转动，伞面上浮现出流动的陶纹："有啊，就在妾身的枕阁里。"

长眠窑比想象中阴森。穿过九曲回廊，祝红袖注意到每根廊柱都嵌着微型陶俑，俑眼会随人转动。正厅摆着张陶榻，上面躺着个华服老妪，胸口几乎不见起伏。

"这是今晨的客人。"枕夫人从袖中取出团青白陶泥，"待我制好梦枕，她便能...安眠。"

陶泥在她指间翻飞，很快成型为枕头模样。当最后一道纹路刻完，老妪突然睁眼，喉咙里发出"咯咯"声响。枕夫人不慌不忙，从骨陶项链取下一根针，刺入陶枕正中。

"呃啊！"

老妪惨叫一声，彻底断气。而陶枕却开始微微颤动，发出梦呓般的呢喃！

"这叫引魂入陶。"枕夫人将陶枕摆到神龛上，"以陶为棺，以梦为魂。"

祝红袖的胃部一阵抽搐。她分明看见，老妪的魂魄被那根针生生钉进了陶枕！

夜深人静时，她借口参观溜进了窑场库房。架上摆满各式陶器，每件底部都刻着生辰八字。当她碰到个缺耳的陶壶时，壶嘴突然传出母亲的声音：

"红袖...逃..."

"娘亲？"祝红袖险些摔了陶壶。

"谁在那里？"枕夫人的声音从走廊传来。

祝红袖急中生智，抠下一块陶泥吞下！霎时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：母亲发现枕夫人用活人制陶...被三根骨针刺入后颈...最后时刻将某个秘密刻在...

"祝姑娘在吃我的陶泥？"枕夫人幽灵般出现在身后，颈间骨陶泛起青光，"那可是...会要命的。"

祝红袖的牙齿突然剧痛，她对着陶壶哈气——齿面上沾着的陶泥屑竟在壶身烙出个"冢"字！

枕夫人脸色骤变，骨陶项链自动解开，十二枚骨陶如念珠般悬浮空中："你竟有'陶骨'！"

祝红袖抱起陶壶就跑。穿过回廊时，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唾液正在腐蚀地面，露出隐藏的阶梯！

地下陶冢的阴冷扑面而来。三百个真人大小的陶俑整齐排列，每个俑身都浮现着模糊人脸。最中央的位置空着，碑上刻着："祝氏，梦引，亥时生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