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滴答…滴答…”
水滴从锈蚀的金属管道断口落下，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，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，单调得令人窒息。
光线极其昏暗。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中央一盏低瓦数的白炽灯泡，被粗糙的金属灯罩笼罩着，投下一圈惨白的光晕，将周围浓稠的黑暗切割得更加分明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、陈年机油和某种若有若无的、铁锈混合着消毒水的古怪气味。
余砚秋坐在光晕中心一把沉重的、布满污渍和划痕的金属椅子上。她的双手被反剪在椅背后，用坚韧的黑色尼龙扎带牢牢捆住。脚踝也同样被束缚在椅腿上。米白色的风衣沾满了灰尘，几处撕裂的痕迹在惨白灯光下异常刺眼，袖口那道被匕首划破的口子更是显眼。精心打理的微卷长发有些凌乱地垂落，遮住了她小半边脸，却遮不住她眼中那抹奇异的光亮。
她微微歪着头，看着站在阴影边缘的那个人。
顾清叙。
像一尊从黑暗中走出的杀神，纯黑的作战服勾勒出清瘦干练的轮廓，瘦高的身材在低矮的空间里极具压迫感。黑发完全散落下来，几缕发丝垂在冷峻的颊边，衬得左眼角那颗泪痣如同凝固的墨点。她手里把玩着一把战术匕首，冰冷的刃锋在指间灵活地翻转，寒光每一次掠过，都精准地切割着惨白的光晕，也切割着紧绷的空气。
她的眼神，是余砚秋从未见过的冰冷。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“人”的温度，只有纯粹的、审视猎物的漠然，以及一丝被彻底冒犯后燃烧的暴戾。像冰层下涌动的暗火。
“名字。”
顾清叙开口，声音没有任何起伏，像金属在摩擦。
余砚秋没有立刻回答。她甚至调整了一下被捆得不太舒服的坐姿，束缚带在纤细的手腕上勒出浅浅的红痕。她抬起眼，迎上顾清叙那双冰封的眼眸，红唇缓缓勾起一个笑容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好奇和毫不掩饰的挑衅。
“顾小姐，你绑人的手法很专业。”
她声音微哑，像羽毛搔过心尖，
“不过，这种尼龙扎带，材质韧性强但抗剪。切力不足，尤其对手腕这样活动范围受限的关节……”
“名字！”
顾清叙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如同鞭子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。她猛地向前一步，瞬间侵入光晕的范围，匕首冰冷的刀尖带着凌厉的风声，精准地抵在余砚秋白皙脆弱的颈动脉上！刃锋的寒气瞬间激起了皮肤下细小的战栗。
余砚秋被迫微微后仰，纤细的脖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。冰凉的刀锋紧贴着跳动的血管，死亡的触感清晰无比。她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，反而加深了，眼底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，紧紧锁住顾清叙近在咫尺的脸。
“余砚秋。”
她清晰地吐出自己的名字，声音依旧平稳，甚至带着一丝愉悦，
“市局特聘犯罪心理学专家。编号……”
她报出一串数字，目光却像黏在了顾清叙握着匕首的右手上，看着她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，看着她手腕内侧那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旧疤痕。
“目的？”
顾清叙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，刀尖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，甚至微微嵌入皮肤，留下一道细微的、几乎要渗出血珠的红线。
“研究你。”
余砚秋回答得异常干脆，坦荡得近乎无耻。她的目光终于从匕首移回顾清叙脸上，对上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。
“你的行为模式，你的心理动因，你每一次‘裁决’的选择标准…”她的声音放得更低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，“顾清叙，你就像一个完美的、行走在黑暗中的样本。你如此…独特。如此…迷人。”
“迷人？” 顾清叙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，抵着对方脖子的刀尖猛地向前一送！
“哈！” 余砚秋闷哼一声，被迫仰起的脖颈绷得更紧，那道红痕瞬间加深，一丝极细的血珠沿着冰冷的刃锋缓缓渗出，在惨白灯光下红得刺眼。剧痛让她眼底瞬间蒙上一层生理性的水汽，但那双眼睛深处的光芒，却燃烧得更加炽热疯狂。
“对！就是这种眼神！” 余砚秋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带上了一丝颤抖，却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，
“愤怒，冰冷，深处却藏着…失控的烈性！像一座压抑的火山！这才是真实的你！比任何犯罪现场留下的痕迹都要直接！都要…美！”
她像是完全忘记了脖子上的刀锋，忘记了被束缚的身体，忘记了身处险境。她的目光贪婪地、一寸寸地扫过顾清叙的脸，从紧抿的薄唇，到高挺的鼻梁，最后死死锁住那双冰封之下暗流汹涌的眼睛。
“告诉我，”
余砚秋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轻柔，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诱惑，身体甚至微微前倾，主动去贴近那冰冷的刀锋，仿佛在献祭。
“当你用这把刀，划开那些‘垃圾’的喉咙时…是什么感觉？”
她的眼神狂热而专注，像一个朝圣者仰望她唯一的神祇。那眼神里没有恐惧，只有一种纯粹的、近乎病态的探究和渴望，仿佛顾清叙所有的冰冷、暴戾、危险，都是最甘美的毒药。
“是掌控一切的快感？还是…一种更深沉的空虚？” 她继续追问，声音带着微喘，颈间的血珠滚落，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划下一道妖异的红线。“告诉我，顾清叙！告诉我你灵魂深处的风暴！”
顾清叙握着匕首的手，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。
不是因为恐惧。
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被彻底看穿和挑衅的暴怒！这个女人的眼神，她的话语，像最精准的手术刀，一层层剥开她引以为傲的防御，直刺她内心最不愿示人的隐秘角落！那种被赤裸裸剖析、被当成实验品般审视的感觉，比任何刀锋都要让她刺痛！
她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，胸膛剧烈起伏。冰封的眼底，那压抑的火焰终于冲破桎梏，熊熊燃烧起来，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！
“闭嘴！”
顾清叙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，带着骇人的戾气。她猛地扬起匕首！
不是刺下，而是狠狠地将刀柄砸向余砚秋的头侧！她要让这个该死的、喋喋不休的疯子彻底闭嘴！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被死死束缚在椅子上的余砚秋，身体猛地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和柔韧！她没有被捆住的上半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侧面扭去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沉重的刀柄！同时，她那双被固定在椅腿上的脚，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，骤然发力，狠狠踹向顾清叙支撑身体重心的左腿膝盖外侧！
这一下刁钻、狠辣，完全是搏命的打法！
顾清叙瞳孔骤缩！她反应快到极致，硬生生在半空中改变匕首的轨迹，手臂下格！但仓促间的变招终究慢了一线。
“砰！”
余砚秋的脚尖狠狠踹中了顾清叙的膝盖侧后方！力量不大，但角度极其刁钻，正踢在人体最脆弱的腘窝神经丛上！
一阵强烈的酸麻剧痛瞬间从膝盖炸开，顺着神经直冲大脑！顾清叙闷哼一声，身体不受控制地一个趔趄，向前扑倒！
就在她重心失衡的瞬间，余砚秋被反绑在椅背后的双手猛地一扭一挣！坚韧的尼龙扎带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嘣”的一声轻响——竟然被她用一种诡异的手法强行挣断了！
双手获得自由的刹那，余砚秋的动作快如鬼魅！她没有选择攻击，而是在顾清叙扑倒下来的瞬间，身体如同藤蔓般向上缠去！
顾清叙只感觉眼前一花，一股混合着血腥味和某种独特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！紧接着，她的手腕被一只温热而异常有力的手死死扣住！那只手精准地按住了她手腕内侧的某个穴位，一阵强烈的酸麻感瞬间让她握刀的手力道一松！
“当啷！”
战术匕首脱手，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，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顾清叙心中警铃大作！她强忍膝盖的剧痛，另一只手闪电般抓向余砚秋的咽喉！但余砚秋的动作更快！她像一条滑不留手的蛇，身体一矮，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般，顺势从顾清叙扑倒的身体下方滑过，同时另一只手如同灵蛇出洞，瞬间反扣住顾清叙抓来的手腕！
电光火石之间，两人的位置瞬间逆转！
顾清叙被余砚秋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反扭着手臂，死死压在了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！余砚秋的膝盖顶在她的后腰，全身的重量和力量都灌注在反剪的手臂上，让她动弹不得！
冰冷的灰尘气息涌入鼻腔。顾清叙剧烈地喘息着，耻辱和暴怒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！她奋力挣扎，但余砚秋的擒拿技巧极其老辣刁钻，锁死了她所有发力的关节。每一次挣扎，都换来关节处更剧烈的疼痛和窒息般的压迫感。
“呃…放开！”
顾清叙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低吼，像被困住的凶兽。
余砚秋微微喘息着，几缕汗湿的发丝黏在额角。她俯下身，滚烫的、带着胜利者气息的呼吸，灼热地喷洒在顾清叙被迫贴在冰冷地面上的、泛红的耳廓和侧脸。
“嘘…”
余砚秋的声音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微喘，却充满了掌控一切的慵懒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。她空闲的那只手，缓缓抚上顾清叙被反剪在背后的、因用力挣扎而肌肉紧绷的手腕。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，极其缓慢地、带着某种狎昵的意味，沿着那凸起的腕骨和绷紧的筋络线条，一点点向上摩挲，感受着掌心下肌肉因愤怒和力量而带来的细微震颤。
那指尖的触感，像带着微弱的电流，所过之处激起一阵阵无法控制的战栗。
“现在，”
余砚秋的唇几乎要碰到顾清叙滚烫的耳尖，声音低沉沙哑，带着浓烈的笑意和一种致命的诱惑，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在顾清叙濒临崩溃的神经上，
“是谁在审讯谁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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