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像一头永不餍足的巨兽,在黑夜中喘息,喷吐着欲望和罪恶的浊气。东区,一片被规划遗忘的角落,废弃的工厂如同钢铁的尸骸,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。空气里弥漫着铁锈、机油和某种化学试剂挥发后的刺鼻气味。
目标是一间半塌的仓库。铁皮顶棚锈蚀穿孔,雨水顺着破洞滴落,在布满油污的水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小坑。里面住着一个绰号“蝰蛇”的男人,表面上是个收废品的,暗地里却经营着一条专门针对流浪儿童的器官贩卖链。肮脏,隐蔽,利润丰厚,像地沟里滋生的蛆虫。
顾清叙如同一抹真正的幽魂,无声地潜行在工厂外围的阴影里。178的身高在刻意压低的姿态下,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。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勾勒出清瘦却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,没有多余的曲线,只有一种猎食者般的精悍。黑色的鲻鱼头被束成一个利落的低马尾,露出线条冷冽的侧脸和左眼角那颗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泪痣。她的呼吸平稳悠长,每一步都精确地避开地上的碎玻璃和缠绕的废铁丝,像一头在丛林里巡弋的黑豹,充满了冷静而狂烈的力量感。
仓库唯一的入口锈死了,侧后方有个被撬开过的通风管道口,是绝佳的潜入点。顾清叙在距离管道口五米外的一堆废弃轮胎后停下,身体紧贴着冰冷的橡胶,像一尊凝固的雕像。她微微侧头,目光锐利如刀,扫视着仓库周围的环境。
没有灯光,只有远处城市光污染带来的微弱天光。一片死寂,只有风声呜咽和雨水滴落的单调声响。目标就在里面,资料显示他习惯在这个时间清点“货物”并联系下家。时机完美。
顾清叙的手无声地滑向腿侧的枪套,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枪柄。就在她准备发起行动,身体肌肉绷紧到临界点的前一刻
一股温热的气息,毫无征兆地、极其精准地,喷吐在她敏感的耳廓后。
“别动。”
一个带着微哑磁性的女声,几乎是贴着她的耳骨响起。声音很轻,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顾清叙紧绷的神经末梢!
紧接着,一只温热的手掌,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,按在了她正要拔枪的右手小臂上。那力道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她的动作,却又不会引发剧烈的反抗本能。另一只手,则极其自然地环过她的腰侧,仿佛一个亲昵的拥抱,指尖却若有似无地、带着某种挑衅的意味,轻轻滑过她腰侧硬质的枪套边缘。
是余砚秋!
顾清叙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!一股冰冷的杀意从脊椎直冲头顶!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颈后的寒毛根根倒竖。从未有人能如此悄无声息地侵入她如此近的距离!这不可能!她的反侦查意识是刻在骨子里的!
“右前方,四十五度角,二楼断裂的横梁后面。”
余砚秋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,温热的气息像细小的电流,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和更强烈的危险感。她的声音压得极低,语速却快而清晰,
“红外监控探头,刚装上的。你刚才的位置,正好在它的扫视盲区边缘。再动一步,就暴露了。”
顾清叙的身体僵在原地,如同被冰封。帽檐下的阴影里,她的瞳孔急剧收缩,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剧烈地撞击着肋骨,发出擂鼓般的声响。她强迫自己冷静,眼角的余光顺着余砚秋提示的方向,极其隐蔽地扫去。
果然!
在废弃仓库二楼一段断裂的水泥横梁后,一个极其隐蔽的黑色小圆点,正对着她刚才准备移动的路径!如果不是余砚秋的提醒,她很可能已经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之下!什么时候装的?目标提高了戒备?还是……针对她?
“你故意干扰我?”
顾清叙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,冰冷刺骨,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耳廓上传来的、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温热呼吸,那热度像烙铁一样,烫得她耳尖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,在惨淡的月光下清晰可见。这陌生的生理反应让她更加烦躁。
环在她腰侧的手没有松开,反而收得更紧了些,几乎能感受到余砚秋紧贴着她后背的、属于成熟女性的柔软曲线。那根在她枪套边缘滑动的指尖,此刻停了下来,带着一种评估般的力度,轻轻按在她紧实的小臂肌肉上。
“是测试。”
余砚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,像羽毛搔刮着最敏感的神经。她的唇似乎离顾清叙的耳廓更近了一毫米,温热的气息拂过那颗小小的泪痣。“小朋友…”
她的指尖,像带着微弱的电流,沿着顾清叙紧绷的小臂线条,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了一小段距离,最终停留在她手腕内侧搏动得异常剧烈的桡动脉上。
“你心跳变快了。”
余砚秋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危险的诱惑,
“是因为那该死的探头…还是因为我?”
那根按在脉搏上的指尖,如同一个精准的测谎仪,无情地揭露着顾清叙此刻失控的心跳节奏。一下,又一下,沉重而迅疾,透过薄薄的皮肤和作战服布料,清晰地传递到余砚秋的指尖。
顾清叙的呼吸猛地一窒!
从未有过的失控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。被窥视的愤怒,计划被打断的烦躁,以及…这该死的心跳失序带来的、近乎耻辱的慌乱!几种情绪在胸腔里剧烈冲撞,几乎要冲破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。
她猛地吸了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,强行压下那股翻腾的戾气。不能再待下去!目标、监控、还有身后这个如同毒蛇般缠上来的女人……局面已经完全失控!
没有丝毫犹豫,顾清叙的身体骤然发力!不是向前攻击,而是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后弹射!她的动作快如闪电,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,狠狠撞向紧贴在她身后的余砚秋!
“唔!”
一声短促的闷哼响起。
余砚秋显然没料到她会用这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摆脱钳制,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撞得一个趔趄,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,按在顾清叙脉搏上的手和环在她腰侧的手臂瞬间被震开。
顾清叙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。黑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,没有丝毫停顿,借着后撞的反作用力,猛地向前窜出!她没有选择原定的通风管道,而是如同一道贴着地面疾掠的黑色闪电,瞬间没入旁边一堆更高更杂乱的废弃金属构件之中,几个起落便彻底消失在黑暗深处。
动作干净利落,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狂暴和决然。
废弃轮胎旁,只剩下余砚秋一个人。
她稳住身形,揉了揉被撞得有些发疼的胸口,看着顾清叙消失的方向,脸上非但没有懊恼,反而缓缓绽开一个异常明艳、甚至带着点疯狂的笑容。月光下,她的眼睛亮得惊人,像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猎人。
她抬起自己的右手,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按在那剧烈脉搏上时感受到的、生命力的狂野搏动。那一下下急促有力的跳动,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知里。
“呵…” 余砚秋低笑出声,声音在寂静的废弃工厂里显得格外清晰,带着浓烈的兴味和一丝势在必得。
“顾清叙…你的心跳,可比你的刀…诚实多了。”
她低头,看着自己刚才环过对方腰侧的手掌,指尖轻轻捻动了一下,仿佛在回味那隔着作战服也能感受到的、紧实而充满力量的触感。
“下一次,”
她对着无人的黑暗,轻声呢喃,像一句甜蜜的诅咒,
“看你还往哪里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