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本小说网 > 现代小说 > 不再等待的花期
本书标签: 现代  十年之约 

原来每次对你的迁就一文不值

不再等待的花期

每次帮李砚秋把散在出租屋书桌上的复习资料摞整齐时,指尖总免不了蹭到她刚用的蓝黑钢笔水。对着台灯昏黄的光捻半天,淡蓝的印子嵌在指腹纹路里,像块洗不掉的疤——就像我为她放弃的复读机会、为她迁就的无数个时刻,早就在心里刻下了擦不去的痕迹。

我们是初中同班同学,她坐在我斜前方,上课总爱把画本藏在课本下面涂涂画画。有次自习课,她偷偷回头递来一张纸条,上面画着个圆滚滚的小猫,旁边写着“眠眠,这篇文言文我又没背下来,放学教我好不好?”。我捏着纸条,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期待,悄悄点了头。后来每天放学,我们都会留在教室多待半小时,我帮她划文言文重点、讲古诗赏析,她给我画课本上的插画,偶尔她的铅笔屑落在我的练习册上,她会慌慌张张地用指尖捻走,嘴里念叨着“哎呀,又弄脏你的本子了”,那时候我觉得,连犯小错的她,都透着让人喜欢的模样。

初中哪有什么“选方向”的说法,大家学的都一样,语文背课文、数学算习题、英语记单词,每天一起晨读、一起跑操、一起在课间抢着去食堂打饭。我那时候就跟李砚秋说,我想好好读书,等上了高中继续努力,以后考个好大学,让爸妈少操心。她每次都托着下巴坐在我旁边听,手里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个不停,最后总会递来一张小画:有时候是我们俩背着书包站在高中校门口,有时候是坐在大学图书馆里一起看书,配文永远是“眠眠去哪,我就去哪,咱们一直一起”。我把那些小画都夹在日记本里,翻到的时候总觉得,未来好像就该是这样,我们一起升学,一起跨过中考、高考,永远是同班时那样亲近。

中考成绩出来那天,红榜上的名字密密麻麻,我从头找到尾,也没看到自己和李砚秋的名字——我们俩的分数,都够不上普通高中的线。我攥着成绩单蹲在教学楼后的老槐树下哭,树叶落在我肩上,像没人在意的安慰。李砚秋找到我时,手里也捏着皱巴巴的成绩单,她蹲下来,轻轻拍我的背,声音软得像棉花:“眠眠,别哭了,我也没考上。复读多累啊,每天要熬到半夜,还要一遍遍背古诗文、练作文,咱们一起去读职校好不好?反正初中大家学的都一样,到了职校也能慢慢学新东西,你想选什么专业都好,我去学美术,咱们虽然不能再当同班同学,但能在一个学校,每天一起去食堂,周末一起回家,跟初中一样好。”

她说话时,风把她的刘海吹得贴在额头上,我盯着她认真的眼睛,把“我想复读,再考一次高中,不想去职校”的话咽了回去。其实我早就跟爸妈商量好了,要去市里最好的复读班,哪怕每天睡四个小时,也要再拼一年,我不甘心就这么去职校。可她那句“跟初中一样好”,像根软绳子捆住了我——我想跟她继续待在一起,想继续听她聊新画的图案,想让她画里“一直一起”的约定不落空。我吸了吸鼻子,抹掉眼泪说:“好,那我不复读了,咱们一起去职校。”

那天我回家跟爸妈吵了一架,妈妈红着眼把复读班的报名表放在我面前:“你从小就好强,怎么这次为了别人要放弃?再试一年不行吗?”我攥着衣角没敢说,我怕爸妈说我不懂事,更怕承认自己只是舍不得和李砚秋分开。最后爸妈拗不过我,只能帮我报了职校的专业。我拿着职校的录取通知书去李砚秋家楼下找她时,她却躲在树后,半天没敢出来。“眠眠,对不起……”她声音很小,指尖抠着画本的塑封,指甲都泛了白,“我爸妈说,我画画有天赋,必须复读考重点高中的美术班,不然就不让我再画画了,我……我没办法。”

后面的话我没听清,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响。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突然变得很重,纸边硌得指尖发疼——初中时我们学一样的课、做一样的题,说好以后也要一起走,可她转头就变了卦。“你不是说复读累,要跟我一起去职校吗?”我声音发颤,夏天的风明明很热,我却觉得浑身发冷。李砚秋别过脸,看着远处的公交车站,声音轻得像叹气:“我也不想的,是我爸妈逼我的……再说,我考上高中,以后也能陪你在一个城市啊,你读职校,我读高中,周末还能一起出去玩,跟初中没区别。”

我看着她的侧脸,第一次觉得陌生。可那句“跟初中没区别”,又让我软了心。我想,她大概也是身不由己,我该迁就她的。于是我笑着说“没关系,我等你”,把心里的委屈和对复读的遗憾,全都藏进了那句轻飘飘的安慰里。

从那天起,我的迁就就像滚雪球,越滚越大。我租了离她复读班近的出租屋,每天上完职校的课就赶回来,帮她收拾散落的复习资料、煮热乎的小米粥;她不喜欢香菜和芹菜,我连外卖都只点清汤面,哪怕妈妈寄来的芹菜炒肉——那是我以前最爱吃的菜,每次她来我家,妈妈都会特意多做一份,现在却要挑干净芹菜叶才敢吃,生怕身上沾了她讨厌的味道;她总说晚上复习效率高,我就抱着职校的课本陪她,困得睁不开眼就趴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眯一会儿,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上课,被老师点名时还昏昏沉沉,却不敢说自己是陪她到凌晨背古诗文才睡。

出租屋只有十平米,一张书桌占了大半空间,我们挤在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上睡觉。夜里她翻身时,我总下意识往床边挪,怕挤到她复习累了的身子,有时候醒过来,半边身子都悬在床外,却不敢动一下。有次我半夜发烧,头晕得天旋地转,想让她帮我倒杯热水,她却迷迷糊糊地往被子里缩了缩:“别闹,我明天还要默写《岳阳楼记》呢,你自己忍忍,天亮了再找药。”最后我撑着墙站起来,找药时碰倒了桌上的水杯,水洒在她的复习资料上,她猛地坐起来,皱着眉说:“你怎么这么不小心?这可是我整理的文言文笔记!”我慌忙拿纸巾擦,指尖被热水烫得发红,心里却比指尖更凉——她明明知道,我是为了陪她才住这么小的出租屋;明明知道,我放弃复读,全是因为她;明明知道,我对职校的专业根本没兴趣,只是替“一起走”的约定找了个落脚点,可她连我生病时的一点关心都舍不得给。

我总骗自己,她只是太忙了,等她考上高中就好了。我甚至在日记本里写满了规划:她去高中美术班,我在职校好好学专业,周末我就提着保温桶去她学校门口,给她带热乎的排骨汤;她要是画画没灵感,我就陪她去公园写生,像初中时那样听她聊色彩搭配;等她高考完,我们就去邻市的景点玩,她给我画风景,我帮她整理旅行照片。那些密密麻麻的字里,全是我以为的“以后”,却没敢写一句“她会不会也记得我放弃的复读机会”。

可现实从来不会顺着我的期待走。上个月我生日,提前一周就跟李砚秋说,想一起去吃巷口那家老字号的馄饨——我小时候生日,妈妈总带我去,汤里飘着虾皮和紫菜,鲜得能暖到心里。她当时点头应得爽快:“等我模考结束,一定陪你去,还带你去买你喜欢的草莓蛋糕。”生日当天我特意换了件新洗的白衬衫,提前半小时到馄饨店占座,点了她爱吃的荠菜馅,自己要了虾仁馅,连醋都按她的习惯放了两勺。可等了快一个小时,只等到她一条消息:“老师留我补作文素材,你自己吃吧,我让同桌帮我带个面包。”

我坐在靠窗的位置,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馄饨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邻桌的母女在笑着聊天,妈妈给女儿夹了个馄饨,女儿凑过去说“妈妈你也吃”。我拿出手机,翻出李砚秋的朋友圈,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:她站在复读班的黑板前,和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并肩笑着,手里举着写满作文素材的笔记本,配文是“和同桌一起补素材,加油!”。那天的馄饨我没吃几口,打包回出租屋时,汤已经凉透了,馄饨泡得发肿,像我憋在心里没说出口的委屈——我连复读的机会都给她让了,她却连陪我吃碗馄饨的时间都没有。

还有上次,我职校期末考,前一天晚上熬夜背知识点,早上起来头晕得站不稳,想让李砚秋陪我去学校。她却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:“我今天要模拟考,还要考语文作文,不能迟到,你自己打车去吧,我考完给你发消息。”我扶着墙走到公交站,上车时被人推了一下,差点摔在台阶上,手腕蹭破了皮也没人扶。考试结束后,我给她发消息问她考得怎么样,她过了三个小时才回复:“还行,就是作文立意没写好,跟老师请教了半天,刚到家。”从头到尾,没问一句“你考得好不好”“有没有不舒服”,更没提过,我是为了她才来这所职校,才要对着不喜欢的课本,想念曾经为复读拼一把的决心。

我还是在找借口。她要考高中,压力大;她是美术生,语文作文总拖分,得抓紧时间补;她只是忘了,不是故意的。直到那天,我去复读班给她送落在出租屋的准考证,刚走到教室门口,就听见她跟那个高马尾同桌说话,声音是我从没听过的温柔,连尾音都带着笑意:“等我考上一中的美术班,我们就去看那场插画展好不好?你不是说喜欢那个画师很久了吗?”

我手里的准考证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塑料封皮磕在瓷砖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李砚秋回头看见我,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慌忙闭了嘴,甚至下意识往同桌身后躲了躲。“你怎么来了?”她的声音带着慌乱,眼神躲躲闪闪,不敢跟我对视。我弯腰捡起准考证,指尖的蓝墨水印又洇开了一点,糊在“李砚秋”三个字上,像把我的心也糊住了,闷得喘不过气。“刚才跟你说插画展的人,是谁?”我声音发颤,连握准考证的手都在抖,“你还记得吗?我本来要复读的,是你说你不复读,我才放弃的。”

李砚秋别过脸,走到座位前假装整理课本,声音小得像蚊子叫:“就是同桌啊,聊考试后的计划而已……复读的事,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,是我爸妈逼我的。”我看着她的背影,突然觉得所有的迁就都像个笑话——我为她放弃复读梦,为她住狭小的出租屋,为她戒掉爱吃的香菜,可她却在跟别人规划未来,连一句“对不起,我不该骗你”都没有。“聊计划需要说‘我们一起去看插画展’吗?”我追问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,砸在准考证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,“李砚秋,我每次对你的迁就,你到底放在心上过吗?我放弃复读陪你,你说这是为了我们;我陪你熬夜背课文,你说这是应该的;我生日独自吃凉馄饨,你说我别闹脾气。可你呢?你把我的迁就当什么了?”

李砚秋转过身,皱着眉,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:“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?我跟她就是朋友,一起努力考高中而已,你至于吗?当初是你说愿意等我的,是你说会支持我复读的,现在又来翻旧账?”

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刀,狠狠扎进我心里,疼得我连呼吸都发紧。是啊,是我先红着脸跟她说“我喜欢你,我等你”,是我一次次说“没关系,我不介意”,是我把自己的未来、喜好、委屈全都藏起来,以为只要我够迁就,她就会记得我的好。可我忘了,从她骗我“不复读”,却转头走进复读班的那天起,我的迁就就已经一文不值了。

那天我没在复读班多待,转身走的时候,听见李砚秋在身后喊我的名字,声音里带着点慌,可我没回头。走到巷口时,天空下起了小雨,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,凉得刺骨。我抱着怀里的准考证,突然觉得很重很重,重得像我为她放弃的复读机会、为她熬的无数个夜晚、为她忍下的所有委屈,压得我喘不过气。雨水打湿了我的白衬衫,也打湿了手里的准考证,蓝墨水顺着纸边流下来,滴在我穿了三年的旧校服外套上,像一道道蓝色的泪痕,洗不掉,也擦不去。

回到出租屋,我从抽屉里翻出那本记满李砚秋喜好的笔记本,还有我当初没来得及交的复读班报名表。笔记本上写着“喜欢草莓味牛奶,不要太甜”“背文言文要喝热蜂蜜水,放一片柠檬”,报名表上的“申请人”一栏,还空着我的名字。我一页页撕着笔记本,也撕着那张没交出去的报名表,纸渣落在垃圾桶里,像我碎掉的期待。撕到最后一页,我看见自己去年写的话:“希望砚秋和我一起,不管在哪所学校,都能好好的。”眼泪砸在纸渣上,晕开一团墨渍,把“一起”两个字泡得模糊不清——原来从一开始,就只有我一个人在“一起”。

后来李砚秋考上了一中,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,她来出租屋找我,手里拿着我之前给她买的羊毛手套,指尖还沾着新的钴蓝颜料——是她考上高中后,终于有时间画画了。她把手套递过来,声音带着点讨好:“眠眠,对不起,之前是我忽略你了,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?我高中会经常去看你的。”

我看着她手里的手套,突然觉得很平静。那双手套,我当初买的时候舍不得戴,现在看着,只觉得陌生。“李砚秋,”我轻声说,“我不是不爱你了,是我太累了。我为你放弃复读,为你迁就所有事,可这些在你眼里,都一文不值。”我把她的手套推了回去,“这个你留着吧,会有人愿意为你戴的,但那个人不是我了。”

李砚秋的眼泪掉了下来,她想拉我的手,我却往后退了一步。“以前我总以为,爱就是不断迁就,不断付出,可现在我才明白,好的爱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委曲求全,而是两个人的互相在意。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朝着你走了,也没有办法再原谅,你当初骗我不复读的事。”

说完这句话,我转身走进出租屋,关上了门。门外传来李砚秋的哭声,可我没再心软。台灯还亮着,桌上还放着她没带走的语文笔记,指尖的蓝墨水印还在,可我心里的那些期待,那些迁就,终于在这一刻,碎得彻底。

原来有些付出,从一开始就是错的。原来我拼尽全力的每一次迁就,我为她放弃的复读机会,在她眼里,从来都一文不值。后来我换了出租屋,换了兼职,甚至跟爸妈商量,明年重新去复读——这一次,我想为自己考一次高中,想为自己活一次。偶尔看到蓝黑钢笔水时,心里还是会疼一下,但我知道,那个为了别人放弃未来、总在迁就的我,已经留在了那个下雨的夏天,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
上一章 没资格的“被丢下” 不再等待的花期最新章节 下一章 同城里的陌生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