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,如同粘稠的墨汁,包裹着默狸的意识。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山匪的嘶吼、金汁泼下的嗤响、以及自己心脏狂跳的轰鸣。他感觉自己像一艘破船,在惊涛骇浪中被反复撕扯,随时可能沉没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。
默狸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晰。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、破旧却还算整洁的卧房屋顶。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,身上盖着那床带着潮气的薄被,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。
“大人!大人您醒了?!” 一个带着惊喜和哭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默狸偏过头,看到小六子那张圆圆的脸凑在床边,眼睛红肿,显然是哭过。他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陶碗。
“水…” 默狸喉咙干得像是要着火,声音嘶哑微弱。
“哎!水!水来了!” 小六子手忙脚乱地放下碗,从旁边一个缺了口的瓦罐里小心地舀起半瓢清水,送到默狸唇边。
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,默狸贪婪地吞咽了几口,感觉混沌的意识终于被拉回现实。剧烈的头痛和身体无处不在的酸痛如同潮水般袭来,提醒着他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。
“我…睡了多久?” 默狸缓了口气,问道。
“一天一夜了!大人!可吓死小的了!” 小六子抹了把眼泪,心有余悸,“您当时突然就倒下了,脸色白得像纸!王捕头背您回来的,又连夜去城外找了个走方的郎中…郎中说是气血两亏,惊吓过度,又脱了力,开了些安神补气的药,让您好生静养…”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,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药汤,“大人,您先把药喝了吧?”
默狸皱着眉,忍着苦涩将那碗药汤灌了下去。药力似乎有些作用,头部的胀痛稍稍缓解。他挣扎着想坐起来,小六子连忙扶住他,在他身后垫了个破旧的枕头。
“外面…怎么样了?” 默狸最关心的是善后。
“回大人,都好!都好!” 小六子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,“那些山匪死的死,跑的跑,再没敢回来!王捕头带着人把前院都收拾了…就是…就是味道还有点大…” 他讪讪地补充了一句,显然对那“金汁”的威力记忆犹新。
“死了多少山匪?我们的人呢?” 默狸追问。
“山匪…甬道里砸死了六个,被金汁烫死、后来伤重不治的…大概也有七八个吧?王捕头带人把尸体都拖到城外乱葬岗埋了。活捉了两个重伤的,还有那个寨主雷彪和疤脸狼,也都只剩一口气,关在县衙大牢最深处了。” 小六子掰着手指头数着,“咱们的人…衙役死了三个,重伤两个,轻伤四五个…王捕头也挂了彩,但都是皮外伤,不碍事。”
默狸沉默地点点头。代价不小,但总算保住了县衙,也打掉了黑风寨最凶悍的一股力量。他下意识地调出系统界面。
淡蓝色的光屏浮现:
【宿主:默狸】
【功业点:450点】
【状态:气血两亏(中度虚弱)】
【兑换列表:已展开(可刷新)】
450点!比预想的还要多!默狸心中一定,这是他用命拼来的启动资金!他立刻用意念点开【知识类】兑换,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心心念念的目标:
【《红薯/土豆高产种植法及留种要点》 - 50点】
【兑换!】
【叮!兑换成功!扣除功业点50点,剩余400点!】
【相关种植知识及图像已传输完毕!】
瞬间,关于红薯(甘薯)和土豆(马铃薯)的详细特性、选种、育苗、整地、栽插(播种)、施肥、田间管理、病虫害防治、收获以及最关键的留种越冬技术等海量信息,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脑海!甚至包括一些简易的土法肥料(堆肥、草木灰利用)和驱虫手段(烟叶水、石灰水)!这远比他在现代网上查到的资料更加系统、详实、且结合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!
有了这个,云山县的粮食问题,就有了破局的希望!默狸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血色。
“大人,您感觉好点了吗?” 小六子看着默狸脸色变幻,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嗯。” 默狸应了一声,随即沉声道,“去把县衙的账簿,还有库房的清单,都给我拿来。”
“啊?现在?” 小六子一愣,“大人,您刚醒,身体要紧…”
“去拿!” 默狸的语气不容置疑。身体要紧?空库房和外面的烂摊子更要紧!他必须立刻掌握这个县衙最真实的家底。
小六子不敢再多言,连忙跑了出去。不一会儿,他抱着几本厚厚的、落满灰尘的蓝皮账簿和一个薄薄的册子回来了,后面还跟着一脸疲惫但眼神依旧精亮的王捕头。
“大人!” 王捕头抱拳行礼,看向默狸的目光充满了敬畏,“您醒了就好!衙役和民壮们都在外面候着,听候您的差遣!” 显然,默狸那场绝地反击和狠辣手段,已经彻底折服了这个老兵。
默狸点点头,示意小六子把账簿和册子放在床边。他先拿起那本库房清单册子,只翻了几页,眉头就拧成了疙瘩。
空!
比小六子之前描述的还要空!
库房里所谓的“存粮”,只有不足两百石发霉变质的陈米和杂粮,还有几十石掺了沙土的麸糠!武器?几把锈蚀得几乎无法使用的腰刀,几张弓弦朽烂的软弓,再无他物!银子?库银记录上写着“纹银五百两”,但旁边用蝇头小楷标注着:“前任知县王大人支取四百八十两修缮县学,未归还。实存二十两。”
二十两!别说安抚死伤的衙役家属,连给受伤的人抓药都够呛!
默狸强压着怒火,又翻开那几本厚厚的账簿。越看,他的心越沉。
账目混乱不堪,涂改痕迹随处可见。各种巧立名目的开支:什么“孝敬上官”、“节礼往来”、“车马损耗”、“胥吏津贴”…数额巨大!而真正用于修桥补路、赈济孤寡、兴修水利的正项开支,却寥寥无几,且记录模糊。更触目惊心的是,历年征收的赋税,账面上是收齐了,但入库的数量却对不上号,存在巨大的亏空!
傻子都看得出来,这是贪墨!是上下其手,蛀空了整个县衙!
“这些账…是谁管的?” 默狸的声音冰冷。
“回大人,是…是钱粮师爷,周…周师爷。” 小六子缩了缩脖子,小声道,“他是周家的人…”
周家!又是周家!默狸眼中寒光一闪。这云山县,从上到下,几乎都姓周了!山匪是他们养的狗,库房是他们掏空的,连县衙的钱粮师爷都是他们的人!前任知县,恐怕就是被他们用这种手段逼走的!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一个略带倨傲的声音:
“知县大老爷可在?周府管家周福,奉我家老爷之命,特来探望大老爷!”
话音未落,一个穿着绸缎长衫、留着两撇小胡子、身材微胖的中年人,已经自顾自地推门走了进来。他脸上堆着虚假的笑容,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轻蔑,手里还拎着个小小的食盒。
“哎哟,大老爷醒了?真是吉人天相啊!” 周福夸张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,目光扫过默狸苍白的脸色和床头的账簿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,“我家老爷听说昨日县衙遭了匪患,大老爷受惊不小,特地命小人送来一支老山参,给大老爷压压惊,补补身子。” 他说着,将那个小小的食盒放在了桌上。
默狸没有说话,只是冷冷地看着他。王捕头眉头紧锁,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。小六子则紧张地低下了头。
周福仿佛没感受到房间内压抑的气氛,自顾自地继续说道:“另外啊,我家老爷还让小人问问大老爷,这县衙遭了匪,库房…想必损失不小吧?今年的秋粮征收在即,还有那些死伤衙役的抚恤…这可都是要银子的事儿啊!大老爷初来乍到,想必手头…有些紧?”
他顿了顿,脸上的笑容更加“和善”,语气却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施舍:
“我家老爷说了,看在同乡的份上,周家可以‘借’给县衙一笔银子应急…利息嘛,好商量。或者…大老爷若是觉得麻烦,这征收秋粮、发放抚恤的差事,周家也可以代劳,保证办得妥妥帖帖,不让大老爷您操半点心。您看…如何?”
房间内一片死寂。
周福的话,像是一把裹着蜜糖的匕首,亮出了周家真正的獠牙!他们不仅要掏空县衙,现在还要趁默狸立足未稳、元气大伤之际,用银子和“代劳”的名义,彻底架空他这个新任知县,将整个云山县的命脉——钱粮和人事——都牢牢抓在周家手里!
默狸靠在枕头上,脸色依旧苍白,但那双因为虚弱而略显黯淡的眼睛里,此刻却燃起两簇冰冷的火焰。他看着周福那张虚伪的脸,又扫了一眼桌上那支“价值不菲”的老山参和床头的烂账,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。
“周管家,” 默狸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,“代劳?不必了。”
他缓缓坐直了身体,目光如刀,直刺周福:
“本官虽不才,但既然坐了这云山县令的位置,该管的事,一件都不会假手于人。”
“至于银子…”
默狸的目光落在库房清单册子上那个刺眼的“实存二十两”上,语气陡然转厉:
“本官倒想先问问,库房里本该有的五百两库银,前任知县‘支取’的四百八十两,可有凭证?何时归还?还有历年账目上的亏空,又是怎么回事?!”
“烦请周管家回去转告周老爷,本官身体不适,改日…定当亲自登门拜访,好好请教请教这些‘账目’上的问题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