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河下的秘密

周六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，天文社的面包车就碾过学校门口的露水，突突地驶向郊外。纪临川坐在最后一排，膝盖上摊着本星图册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猎户座的位置——那里被许星野用红笔圈了个小小的爱心，墨迹晕开的边缘像朵没开全的花。

“在看什么？”许星野的脑袋突然从旁边凑过来，呼吸扫过纪临川的耳廓，带着刚喝的牛奶甜味，“别紧张，晚上的银河绝对比书里好看一百倍。”

纪临川把星图册合上，耳尖泛着热：“没紧张。”

“骗人。”许星野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，指尖的温度烫得纪临川往旁边缩了缩，“你从上车开始就攥着书包带，指节都白了。”

纪临川低头看自己的手，果然紧紧抓着书包的背带。他松开手，掌心印着几道红痕，像被什么东西勒过。“只是不太习惯和很多人一起出来。”他低声说。

“没事，”许星野咧嘴笑，露出两颗小虎牙，“有我呢。”

他说得自然又坦荡，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纪临川的心跳却漏了一拍，悄悄往窗外看——晨雾中的白杨掠过车窗，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，像撒了一路的星星。

观测点在城郊的山顶，下车时风卷着松针扑过来，带着清冽的草木气。社长是个戴眼镜的男生，正指挥大家卸设备：“星野，你带两个人去搭帐篷区；纪临川同学，麻烦你帮忙整理星图册？”

“他跟我一起搭帐篷。”许星野没等纪临川应声，已经把一个巨大的帐篷包塞到他怀里，“星图册哪有搭帐篷重要，对吧新同学？”

纪临川抱着沉甸甸的帐篷包，看着许星野冲社长挤眉弄眼的样子，没说话，却乖乖跟了上去。

帐篷区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，许星野蹲下来解包，手指灵活地穿过支架：“看好了，这可是户外生存课的满分技巧。”他把一根金属杆递给纪临川，“拿着，从这个孔穿过去——对，就是这样，用力点。”

纪临川的手指被金属杆硌得有点疼，许星野看出他的笨拙，干脆握住他的手一起用力。掌心相贴的瞬间，纪临川感觉自己的力气都跑光了，只能任由对方带着自己完成动作。阳光透过松枝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许星野的指节分明，掌心有层薄薄的茧，是打篮球磨出来的。

“好了。”许星野松开手时，帐篷已经支起了骨架，像只站起来的大蘑菇。他拍了拍手上的灰，冲纪临川笑，“厉害吧？”

纪临川点点头，看着他额角的汗珠，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。许星野接过来胡乱擦了擦，又塞回他手里：“你的纸香。”

纪临川的脸瞬间红了，捏着那张沾了对方体温的纸巾，指尖都在发烫。

傍晚的烧烤派对闹哄哄的。有人在弹吉他，有人围着篝火唱歌，许星野被篮球队的队友拉去掰手腕，赢了就得意地往纪临川这边看，像只求表扬的大型犬。纪临川坐在火堆旁，手里拿着根烤得半焦的香肠，看着跳跃的火光映在许星野脸上，心里暖融融的。

“一个人在这发呆呢？”林晚晴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。她穿着条白色连衣裙，长发披肩，手里端着两罐可乐，“星野呢？怎么没跟你在一起？”

纪临川抬头看她——是上次在天文社见过的女生，听说和许星野是邻居，从小一起长大。“他在那边。”他往许星野的方向偏了偏头，语气淡淡的。

“星野就是这样，玩起来就不管不顾的。”林晚晴在他身边坐下，把一罐可乐递过来，指尖有意无意地碰到他的手背，“不过他对朋友很上心的，你刚来就带你参加活动，看来是真把你当好朋友了。”

她的语气很亲昵，像在分享什么秘密。纪临川没接可乐，只是点了点头：“他很好。”

“是啊，”林晚晴笑了笑，目光落在许星野身上，带着点纪临川看不懂的情绪，“他一直都很好，就是有时候……有点分不清友情和别的感情。”她转过头，眼神直直地看着纪临川，“你说对吧，纪同学？”

纪临川的心跳猛地一沉，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。他没说话，只是低下头，假装专心啃那根早就凉透的香肠。

“星野！过来！”有人喊许星野。他应了一声，冲纪临川的方向挥手，示意他过去。

“我先走了。”纪临川站起身，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。林晚晴看着他的背影，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。

许星野正举着两串烤鸡翅，看见纪临川过来就塞给他一串：“刚烤好的，没放辣椒。”他凑近纪临川耳边，声音压得很低，“离林晚晴远点，她今天有点奇怪。”

纪临川咬了口鸡翅，外焦里嫩，甜丝丝的。“为什么？”他含糊地问。

“不知道，”许星野挠挠头，“就是感觉她看你的眼神像要吃人。”

纪临川忍不住笑了，看着他认真的样子，心里刚才那点不舒服突然就消失了。

深夜的观测开始了。望远镜一架架排开，像沉默的哨兵。社长指着天空讲解：“看那边，那条淡淡的光带就是银河，今晚天气好，能看到很多星团。”

纪临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，漆黑的天幕上，果然有一条模糊的光带，像仙女洒下的丝带，缀满了密密麻麻的星子。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，多得让人觉得眩晕，仿佛伸手就能摸到。

“好看吗？”许星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他不知什么时候搬了把椅子，坐在纪临川身边。

“嗯。”纪临川点点头，眼睛亮晶晶的，“比书上的照片好看多了。”

“那当然，”许星野得意地笑，“我选的地方，能差得了吗？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到纪临川手里，“给你的。”

是颗用玻璃做的星星，里面嵌着小小的LED灯，一按就亮，发出柔和的蓝光。“上次流星雨没看成，这个算补偿。”许星野的声音有点低，“以后想看星星了，就看看它，或者……找我。”

纪临川握着那颗星星，掌心被烫得发热。他抬起头，正好对上许星野的目光——月光落在他眼里，像盛了整片星空，亮得惊人。

“许星野，”纪临川突然开口，声音有点抖，“你写的诗……”

“嘘。”许星野把手指按在他的唇上，指尖的温度烫得纪临川一颤，“别说。”他凑近了些，鼻尖几乎要碰到纪临川的额头，“等我找到最合适的星星，再听你说答案，好不好？”

纪临川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，只能愣愣地点头。许星野的手指慢慢移开，指尖划过他的唇，留下一阵细微的战栗。

后半夜的露水很重，大家渐渐散去回帐篷睡觉。许星野拉着纪临川的手腕，把他带到天文台的观测台：“来，给你看个好东西。”

他调好望远镜，让纪临川凑过去看：“这是天狼星，大犬座的主星，夜空中最亮的星。”

纪临川透过镜片望去，那颗星在漆黑的天幕上闪着耀眼的光，像颗被打磨过的钻石。“猎户座在那边，”许星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，“看到那三颗连成一线的星了吗？那是猎户座的腰带，箭头正好指向天狼星。”

纪临川转动望远镜，果然看到了那熟悉的星座。三颗亮星排成一线，像猎人的腰带，箭头直指东南方向的天狼星，像支蓄势待发的箭。

“传说中，猎户座是个伟大的猎人，”许星野的声音很轻，像在说什么秘密，“天狼星是他养的猎犬，永远追随着他的脚步。”他顿了顿，呼吸拂过纪临川的耳廓，“我也想做你的猎犬，永远跟着你。”

纪临川猛地转过身，撞进许星野亮晶晶的眼睛里。月光落在他们之间，像层薄薄的纱。许星野的脸在月色里显得格外清晰，平时张扬的少年此刻眼神认真得吓人。

“纪临川，”他轻声说，“我好像……喜欢你。”

风突然停了，松针不响了，连星星都仿佛屏住了呼吸。纪临川看着许星野的眼睛，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，小小的，却很清晰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点什么，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，只能发出细微的气音。

许星野的眼神慢慢暗了下去，像被乌云遮住的星：“我知道……有点突然，你不用现在回答我……”

“我也喜欢你。”纪临川的声音突然响起，很轻，却异常清晰。

许星野愣住了，眼睛猛地睁大，像被点亮的星空。“你说……什么？”

纪临川深吸一口气，抬起头，直视着他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说：“我说，我也喜欢你，许星野！”

话音刚落，许星野突然伸手把他抱进怀里。他的力气很大，勒得纪临川有点疼，可纪临川却不想推开他。许星野的心跳得很厉害，震得他的胸口都在发颤。

“太好了……”许星野的声音带着点哽咽，埋在纪临川的颈窝，“我还以为……还以为你会讨厌我。”

纪临川伸出手，轻轻抱住他的后背，指尖陷进他柔软的毛衣里。“不讨厌。”他低声说，声音也有点抖，“从来没有！”

月光透过天文台的窗户，洒在相拥的两个少年身上，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银辉。远处的银河静静流淌，像条璀璨的丝带，见证着这个藏在星空下的秘密。

许星野慢慢松开他，捧起他的脸，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。

他的吻很轻，带着点紧张，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。纪临川闭上眼睛，能感觉到对方颤抖的睫毛，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。风从窗户钻进来，带着草木的清香，混着少年身上的阳光味，让人安心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许星野才慢慢退开，额头抵着他的，呼吸交缠在一起。“纪临川，”他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，“以后，你就是我的猎户座，我是你的天狼星。”

纪临川点点头，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，突然觉得，原来银河再美，也比不上眼前的这颗星。

他们并肩坐在观测台上，看着天边的银河，谁都没说话，却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暖暖的。许星野的手悄悄握住纪临川的，指尖相扣，像两星轨道终于交汇。

“回去睡觉吧，”许星野揉了揉他的头发，“明天还要早起。”

“嗯。”纪临川点点头，任由他牵着往帐篷走。

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交缠在一起，像个分不开的结。纪临川看着地上的影子，突然觉得，或许偏离轨道，真的能遇见更美的风景。

帐篷里很暗，能听到外面的风声。许星野躺进来时，带来一阵清冷的月光。“冷吗？”他把纪临川往怀里拉了拉，用睡袋把两人裹在一起，“这样就暖和了。”

纪临川没说话，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，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。许星野的怀抱很温暖，带着淡淡的皂角香，让人安心。

“晚安，猎户座。”许星野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，带着点笑意。

“晚安，天狼星。”纪临川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黑暗中，许星野的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，像夜空中最亮的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