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读课的琅琅书声里，纪临川的笔在笔记本上停顿了三秒。
他正写着猎户座的神话——猎人俄里翁因傲慢激怒众神，被蝎子蛰死，宙斯怜惜他，将他升上天空化作星座。笔尖悬在“蝎子”二字上方时，眼角的余光瞥见许星野正偷偷往他这边看，课本竖得老高，只露出双骨碌碌转的眼睛。
纪临川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，低头在“蝎子”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。
下课铃刚响，许星野就把脑袋凑过来：“中午去天台吃饭？我带了糖醋排骨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点密谋的兴奋，“我妈昨天做的，超好吃。”
天台是学校的“秘密基地”，平时很少有人去，只有天文社的人偶尔会去那里观测太阳。纪临川想起上次在郊外的星空下，许星野说的那句“有我呢”，心里软得像棉花糖。“好。”他听到自己说。
许星野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像被点燃的星星。
上午的课间操，纪临川站在队伍里，目光不由自主地追着许星野的身影。少年穿着白色运动服，在篮球场上和队友打闹，跳跃时的身影像只舒展翅膀的鸟。阳光落在他身上，镀上一层金边，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。
“看什么呢？”陈默突然凑到他身边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，“许星野今天状态不错啊，刚才三分球帅炸了。”
纪临川猛地收回目光，脸颊发烫：“没看什么。”
“是吗？”陈默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反射着阳光，“可你的眼睛都快黏在他身上了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压低了些，“你们俩……有点东西啊。”
纪临川的心跳漏了一拍，紧张地看着他：“你胡说什么。”
“我可没胡说。”陈默笑得像只偷吃到糖的狐狸，“上次露营，我半夜起来上厕所，看见你们俩在天文台门口……”
“你看到什么了？”纪临川的声音都在发颤。
“看到你们在看星星啊。”陈默故意拖长了语调，看着纪临川松了口气的样子，忍不住笑出声，“放心，我什么都没看见。不过——”他凑近纪临川耳边，“许星野看你的眼神，可不是看普通朋友的眼神。”
纪临川的脸更红了，没说话，只是默默地往队伍后面退了退，避开陈默探究的目光。
上课铃响时，许星野满头大汗地跑回来，路过纪临川身边时，偷偷塞给他一颗大白兔奶糖：“奖励你的。”
纪临川捏着那颗糖，指尖传来糖纸的褶皱感，心里甜丝丝的。他抬头看许星野，对方冲他眨了眨眼，飞快地跑回自己的位置。
中午放学，许星野拎着两个饭盒，拉着纪临川往天台跑。楼梯间里空无一人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。许星野的手很大，掌心温热，牢牢地牵着他的手，像怕他跑掉似的。
天台的门虚掩着，推开时发出“吱呀”一声响。风卷着阳光扑过来，带着点灰尘的味道。许星野把饭盒放在地上，打开其中一个：“快看，糖醋排骨！”
金黄色的排骨堆在饭盒里，酱汁亮晶晶的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。纪临川拿出自己带的便当，是简单的番茄炒蛋和米饭。
“我尝尝你的。”许星野没等纪临川同意，已经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塞进嘴里，“嗯，好吃！比我妈做的清淡，适合你。”
纪临川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，像只贪吃的松鼠，忍不住笑了：“你的排骨也很好吃。”
两人坐在天台上，背靠着栏杆，分享着彼此的午餐。阳光落在他们身上，暖洋洋的。许星野说起篮球队的趣事，眉飞色舞的，纪临川安静地听着，偶尔插一两句话，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。
“对了，”许星野突然想起什么，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纪临川，“给你的。”
是个小小的钥匙扣，形状是猎户座的腰带三星，用银色的金属制成，挂在钥匙圈上。“昨天路过文具店看到的，觉得很适合你。”许星野的耳根有点红，“就买下来了。”
纪临川接过来，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，心里却暖暖的。“谢谢。”他轻声说，把钥匙扣挂在自己的书包拉链上。
“喜欢就好。”许星野笑得一脸灿烂。
就在这时，楼梯间传来脚步声，两人对视一眼，慌忙站起身。天台的门被推开，林晚晴站在门口，看到他们时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。
“星野，我找你半天了，”她很快恢复了笑容，目光在纪临川身上扫了一圈，“阿姨让你中午回家吃饭，说有事情跟你说。”
许星野皱了皱眉：“什么事啊？我跟纪临川约好在这里吃饭了。”
“不知道，”林晚晴摇摇头，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，“阿姨说很重要，让你必须回去。”
许星野看了看纪临川，又看了看林晚晴，有些为难。纪临川低下头：“你回去吧，反正我们也快吃完了。”
“那好吧。”许星野把剩下的排骨都夹到纪临川饭盒里，“这个给你吃，我先走了。”他临走前又看了纪临川一眼，眼神里带着点不舍。
林晚晴看着许星野跑下楼的背影，转身对纪临川笑了笑：“纪同学，不好意思啊，打扰你们吃饭了。”
“没事。”纪临川低下头，收拾着饭盒，不想跟她多说。
“其实，”林晚晴在他身边坐下，声音轻轻的，“我知道你和星野关系好，但是……有些事情，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。”
纪临川的动作顿了顿，没说话。
“星野他……”林晚晴叹了口气，“他爸妈希望他以后学医，继承他爸爸的医院。他马上就要高二了，学业会越来越重，篮球队和天文社，可能都要慢慢放弃了。”她看着纪临川，眼神里带着点同情，“你们走得太近，会影响他的。”
纪临川的心跳猛地一沉，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。他抬起头，看着林晚晴：“这是他自己的决定，不是吗？”
“可他耳根子软啊，”林晚晴笑了笑，“尤其是对你。你要是总缠着他，他怎么能专心学习呢？”
“我没有缠着他。”纪临川的声音有点冷，像结了层冰。
“是吗？”林晚晴挑眉，“那上次露营，你们俩在天文台门口待那么久，只是在看星星？”
纪临川的脸瞬间白了，像被人戳中了心事。他猛地站起身：“我先走了。”
“纪同学，”林晚晴在他身后喊住他，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，“有些星星，注定是要独自闪耀的，强行凑在一起，只会互相拖累。”
纪临川没回头，快步走下楼梯。天台的风灌进他的衣领，冷得他打了个寒颤。林晚晴的话像根刺，扎在他心里，隐隐作痛。
下午的课，纪临川听得心不在焉。他偷偷看着许星野的背影，对方好像没什么异常，偶尔还会转过头冲他笑一笑。可纪临川却觉得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放学时，许星野收拾好书包，凑过来：“晚上去我家玩游戏啊？我妈做了红烧肉。”
纪临川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，张了张嘴，想说“不去了”，却又说不出口。林晚晴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，像只嗡嗡叫的蚊子。“不了，”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，“我妈让我早点回家。”
许星野的笑容僵了一下，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：“这样啊……那好吧。”他顿了顿，“明天早上，老地方见？”
纪临川犹豫了一下，点了点头：“嗯。”
走出校门时，纪临川故意放慢了脚步，想等许星野一起走。可等了半天，也没看到他的身影。他回头望去，看见许星野被林晚晴拦住了，两人站在教学楼门口说着什么，林晚晴的表情很认真，许星野皱着眉，似乎有些不耐烦。
纪临川的心沉了下去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闷闷的。他转过身，一个人慢慢往家走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形单影只的，像颗离群的星。
回到家，纪临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从书包里拿出那个蓝色的笔记本。他翻开新的一页，想写点什么，笔尖却悬在纸上，怎么也落不下去。
林晚晴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回响——“有些星星，注定是要独自闪耀的”。
他拿起那个猎户座的钥匙扣，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。许星野的笑脸在他脑海里浮现，阳光、灿烂，像颗永远不会熄灭的恒星。
自己真的会拖累他吗？
纪临川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闷闷的，有点疼。他拿出那个装星星的玻璃罐，看着里面寥寥几颗歪歪扭扭的星星，突然觉得有点可笑。
或许林晚晴说得对，他和许星野，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
就在这时，手机响了，是许星野发来的短信：“睡了吗？今天下午林晚晴跟我说了些奇怪的话，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纪临川看着那条短信，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，最终只回了两个字：“没有。”
很快，许星野的短信又发了过来：“那就好。明天早上，我给你带肉包。”
纪临川看着那条短信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。他拿起手机，回了个“好”。
放下手机，纪临川看着玻璃罐里的星星，突然觉得，或许有些轨道，就算偏离了，也值得去尝试一下。
他拿出一张蓝色的纸条，开始折星星。这一次，折得格外认真，星星的棱角分明，像颗真正的星。
“许星野，”他轻声说，把星星放进罐子里，“这是第二颗。”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，落在玻璃罐上，反射出细碎的光，像撒了一地的星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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