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方城烽燧狼烟冲天而起,竟比圣旨来得更快。
胡骑如黑云压境,冲车昼夜猛撞城门。
顾淮手中的长刀卷了刃,玄甲被血污和烟尘浸透,几乎看不出本色,一刀劈翻敌将,血糊住了眼睫。
“将军!”副将顾梁踉跄着冲到他身边,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。
顾淮攥紧手中玉璜,玉璜边缘已捏得温热。
棋局未明,他不能先露底牌。
“寒商呢?”
顾梁:“已经去接头了,只是……”
“慌什么!”顾淮的声音嘶哑,“城门未破,脊梁未断!我顾淮还没死!朔方城就还在!”
烽烟日夜不息,如同泣血的眼眸凝视着阴沉的天空,而在千里之外的帝都,另一场无声的风暴,正裹挟着漫天风雪,席卷向森严的宫禁。
—太子府(宫外独立府邸)—
太子萧明宸拖着那条几个月前狩猎时因马失前蹄而摔伤的腿,每一步都牵扯着剧痛,行走在一尺之厚的积雪中,异常艰难。
刺骨的寒气顺着衣领袖口钻入,却远不及他心中的焦灼与冰冷。
朔方城危在旦夕,顾淮血战孤城,十日苦守,朝廷竟无半点援军音讯!
父皇……父皇当真如此厌弃顾淮了吗?
厌弃到要借北漠之手,将他连同那座边陲重镇一同葬送?
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啃噬着太子的心。
一同长大的情分,怎能坐视不理。
“备轿!不……备马!”他等不了那慢吞吞的轿辇。
“殿下!您的腿伤未愈,雪深路滑……”内侍惊慌劝阻。
“孤说了,备马!”太子厉声打断。
骏马在覆雪的官道上奔驰,颠簸牵扯着腿伤,冷汗浸透了太子的里衣,又被寒风冻成冰碴。
终于到了宫门前。
“止步!陛下有旨,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!”禁卫军统领横刀拦路。
“放肆!”太子勒住躁动的马,“孤乃太子!有紧急军情面奏父皇!让开!”
“殿下恕罪,军令如山,无陛下手谕,末将不敢放行!”
此情此景,一股巨大的悲愤涌上太子的心头。
“孤有太子令!”
金令高举,萧明宸下马,眼底漫出血色。
禁卫们看着那枚金令,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忌惮,伤了太子,他们担待不起!
太子一把推开搀扶的内侍,单腿跌进深雪。
没走几步,便跌倒在地,冰碴割裂掌心,拖着身体在雪中爬行。
玄金龙纹沾满污雪,像折翅的凤。
朱红宫门紧闭如巨兽之口,额抵汉白玉阶的刹那,太子嘶喊穿透九重:
“父皇——!儿臣求见父皇——!”
“朔方危殆!顾将军困守孤城,将士血染疆场,十万火急!求父皇速发援兵——!”
“父皇——!开恩啊——!”
宫殿里,皇帝站在窗隙阴影中,看那抹身影在雪地拖出血痕。
“像他娘……”
帝王不能心软,泰山面前不崩于色。
顾淮,你于君父而言……
很难啊。
“陛下……”伺候在侧的老太监福安声音发颤,看着皇帝紧绷的侧影,欲言又止。
“传旨,太子萧明宸,不顾宫禁,咆哮御前,有失储君体统,着即禁足东宫三月,无朕旨意,不得擅离半步!任何人不得探视!”
“陛下!太子殿下他……”老太监看着窗外雪地里那个挣扎的身影,老泪纵横。
“去!”皇帝猛地转身,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,震得笔架砚台乱跳。
“立刻去传旨!让禁军把他‘请’回去!若有违抗,以抗旨论处!”
福安浑身一颤,不敢再多言,躬身退下,步履沉重。
萧明宸没有挣扎,任由禁军冰冷的铁臂将他从雪地里架起。
皇帝依旧伫立着,看着太子的身影越来越远。
儿啊,你要如何明白:
没有光环的众生,没有粉饰的人间,深情只会与凉薄融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