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山佛寺的檀香浓得呛人。
昭阳长公主跪在佛前,指尖一颗颗碾过沉香木佛珠,低声诵经。
金身佛像低垂着眼睑,慈悯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三十年的尘烟。
岁月终究不肯全然放过,纵使精心描摹的妆容也掩不住那份被风霜侵蚀的痕迹,只余下眉目间依稀可辨的凌厉轮廓。
一个深青色衣装的婢女伏在她身后,“主子……派去杀顾淮的人都死了。”
昭阳长公主闻言,闭着的眼睫却纹丝未动,指尖捻动的佛珠却骤然停滞。
婢女扶着她缓缓起身。
感觉到身边婢女的颤抖,她温婉一笑,“你抖什么?本宫又不吃人。”
婢女“咚”的一声跪在地上,声音带着哭腔,“主子……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……下次不会、不会再失手了……”
昭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盯着匍匐在地、抖如筛糠的婢女。
“机会哪还有下一次……”
她向前踏了一步,手腕微抬,极其优雅地伸向发髻,指尖捻住了一根通体乌黑、顶端镶嵌着一颗幽暗墨玉的长簪,缓缓拔出。
抬起婢女的头,温柔地擦了擦她的眼泪,下一瞬,毫无征兆地——
“噗嗤——”
那根墨玉长簪贯穿了婢女的咽喉。
婢女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,只有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漏气声,“主……子……”
温热的、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,如同骤然喷发的细小泉流,猛地溅射出来,飞溅到了昭阳的侧脸和眼睑上。
婢女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,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,软软地瘫倒在地,鲜血迅速在她身下蔓延开来。
昭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。
倒地的婢女眸子猩红,昭阳恍惚间竟看到了她自己。
“碎琼乱玉,遂终不似故人心,不可复寻……但夜阑影孤,谁复与温?”①
她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红,掏出一方素白的丝帕,一点一点地揩拭干净,扔到了婢女的脸上。
目光越过地上迅速冷却的尸体,平静地扫视了一眼殿内角落——
“都清理干净吧。”
“是!”阴影中立刻闪出两名黑衣侍卫,动作迅捷,拖起地上的尸体,处理完血迹。
长公主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尊巨大的金身佛像。
佛像依旧低垂着眼睑,唇角含着永恒不变的悲悯微笑。
看着那悲悯的笑容,长公主的嘴角,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。
仔细一瞧,那金丝楠木供桌上却摊着北境十二州的舆图,朱砂笔在饮马河一带狠狠打了个叉。
“顾淮的五千精骑,该喂狼了。”
她对着佛像轻笑,眼底却结着三十年的冰。
驸马的血浸透战袍的样子刻在骨髓里,连未出世孩儿的啼哭都成了夜夜索命的诅咒。
先帝死了又如何?这萧氏江山,总得有人殉葬。
没有经历本宫这般苦楚,何必劝本宫从一而终。
殿门吱呀一声,心腹女官近身上前:“殿下,定国大将军顾淮被陛下罚去朔方戍边了。”
“哦?”昭阳长公主挑眉,朱砂笔尖一滴红墨坠在朔方城上,洇开如血。
“咱们这位陛下,终于容不下功高震主的‘亲子’了?”
她喉间溢出冷嗤,什么父子情深!
天家哪来的骨肉相连,不过演一场江山永固的戏,给世人看罢了,到底骨子里流着先帝薄情寡义的血。
“名角备好了吧。”
“主子,都备好了。”
“祭祖大典快了吧,本宫——该回去了,毕竟戏台已经搭好,没有主角怎么唱啊。”
①原创【往昔的美好回忆已零落散乱,终究无法像故人当初的心意那般真挚,再也无法追寻……深夜独对孤影时,还有谁能与我共诉温情?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