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方城破,顾大将军引爆火药与北漠前锋同归于尽的噩耗,席卷了帝都。
顾淮尸骨无存,只余一柄断剑送回京城。
市井巷陌,更多的是普通百姓发自内心的悲痛和对英雄陨落的惋惜。
人人都说顾大将军战死了,沈清漪却不信。
可那日,顾梁护送断剑归京,沈清漪戴着苇帽,清泪纵横,白衣之下附着的红衣,顾淮是看不到了。
顾淮死了,死在了大雪纷飞的朔方。
未写完的信,没有寄出的信,在这一刻都找不到归处了。
素昧平生,曾有过两次交集,一次宫宴集会一见钟情,一次雪地告别二见倾心,最后天各一方,阴阳两隔。
造化弄人。
“仍盼你魂归故里。若真有来世,愿不再错过。此生虽短,相思已长。”
然而,在这悲痛的浪潮之下,暗流汹涌。
朝堂之上,百官缄默,神色各异。
有人是真切悲痛,面色灰败;
有人眼中却藏着难以言喻的快意——那个曾经权势滔天、深得帝心的顾淮,终于落幕了!
也有人袖手旁观,心中冷笑:『陛下啊陛下,您这卸磨杀驴,未免也太快太狠了些!』
皇帝坐在龙椅上,神色晦暗不明,听着朝臣或真或假的哀悼,良久,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:
“顾卿…忠勇无双,以国公之礼厚葬。”
他日亲如父子,今日只得“忠勇无双”的评价。
兔死狐悲之感,悄然弥漫。
群臣俯首,无人敢窥探圣意。
此刻的东宫,一片死寂。
太子跪在殿内,手中攥着那份战报,指节泛白。
“父皇……”他眼眶通红,“到底是您心狠……”
他猛地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,瓷片碎裂的声音惊得宫人跪伏颤抖。
“为什么?!为什么连他都不留给我?!”
嘉隆二年春,疼爱他的小姑远嫁异国,嘉隆四年冬,传来死讯,一尸两命。
嘉隆五年末父皇改年号定安,定安七年三月,母后薨逝,那年他才十三岁。
短短四年时间,定安十一年冬,他的淮哥哥也战死了。
没了,都没了……
他伏地痛哭,最终昏厥过去。
……
可汗私兵禀报得清楚:顾淮尸骨无存,帅旗焚毁。
佛珠在指尖缓缓转动,昭阳长公主倚在软榻上,唇角微扬。
“忠骨埋沙,甚好。”
她抬眸望向窗外,天色阴沉,似有风雨欲来。
抚过舆图上代表朔方的焦土:“本宫答应了,事成之后,十日不封刀。”
季霖这个老狐狸,也妄想与她合作,事成之后还想一脚踢开她。
蚍蜉撼树,蠢货。
陛下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被收买?
“本宫备一份大礼等着你们检收。”
—长春宫—
“娘娘,大喜啊!”贴身宫女恭贺道。
婉贵妃轻抚鬓角,笑意盈盈:“顾淮一死,太子如断一臂,陛下又禁足他三月,真是天助我儿。”
成王坐在一旁,眉头微皱:“母妃,太子毕竟是嫡子,父皇未必会……”
“嫡子又如何?”婉贵妃冷笑,“你是长子!皇后已逝,母族根基在江南,太子无依无靠,如今连顾淮都没了,他还能靠谁?靠薄情寡义的皇帝?你别忘了,皇后是怎么死的。”
成王沉默片刻,终究没再说话。
婉贵妃心中仍有不甘,若非当年顾名山拒婚,她怎会被家族送进宫中,蹉跎一生。
你毁了我,我也不让你好过。
皇帝子嗣不多,三女四子,却各有倚仗。
消息传至其他宫妃,她们倒是觉得,太子地位稳固——嫡子名正言顺,又无大错,何况一路走来的少年夫妻,皇后温氏只此一子,皇帝岂会废他?
何必自寻麻烦。
——
夜色如墨,皇城角楼飞檐上。
那人一身玄甲,头戴斗笠,面覆黑铁獠牙面具,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。
他立于高处,俯瞰整座京城——
“如今顾淮已死,太子禁足,成王按捺不住了。”身后传来低哑的禀报声。
玄甲人指节轻叩面具,嗓音沙哑,辨不出原本的音色:“让他们动,我不信背后没有其他人搅弄风云。”
“可殿下那边……”
“雏鹰不折翅,如何学会翱翔?”他顿一声,“既要磨他,我便推一把。”
夜风骤起,黑影纵身一跃,消失在重重宫墙之外。
十七岁的殿下,政治未免太过幼稚。
五更天,皇帝在御书房展开密报,他抬眸看向阴影处,“你倒是把蛇虫鼠蚁都炸出来了。”
玄甲人坐在御案上,“陛下,”他将箭递给了皇帝。
皇帝摸着箭,似是想到什么,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看样子陛下知道是谁。
玄甲人嘴角勾起锋利的弧度,“陛下,该收网了,再不收,鱼儿该跑了。”
“朕也得往密集的地方捕啊,这样才有收获……”
“陛下以为,还有哪些鱼儿不该漏呢?”
“朕……”